在公然吞并兒島郡后,宇喜多家的領地已經超過十萬石,可隨時征發上萬大軍,他現在與其說是浦上氏的家臣,倒不如說是類似三村家親那樣的盟友關系。
對此,浦上宗景自己也心知肚明,因而才沒有在兒玉黨侵入他名義治下的兒島郡后,再次派人前來嘉獎或者問責,而是采取默許的態度,既不反對,也不承認。
這樣的不作為的舉措,固然避免了跟兒玉黨的正面沖突,但也不可避免的暴露了自身軍力、財力虛弱的事實。
在宇喜多直家的坐鎮下,兒島郡的局勢很快平穩下來,受到他轉封的那幾家備中豪族,也都在處理完家中事宜后,陸續將郎黨眾遷徙至兒島郡定局下來。
這里的郎黨眾,放到戰國時期的郡鄉土豪身上來講,有兩個意思。
一半是指能上陣打仗的足輕,換言之也就是豪族家中的青壯;另一半則是指依附于主家莊園內的無地佃農,莊園經濟下的佃農戶數動輒成百上千,受令轉封的那八家國人眾雖然領地不大,但全數加起來也要有個近兩千人。
眼下離夏收頂多三個月,想要讓佃農們跟著一并遷戶不是一句話就能夠做到的,那八家豪族需要時間整頓動員,宇喜多直家這里也得做好相應的準備,免得出現流亡逃荒的情況。
為此宇喜多直家特意在兒島郡本據常山城附近,劃分處了一座上好的大莊園,供其居住,同時分給土地,進行編戶齊民,定冊進入軍役賬內。
很顯然,宇喜多直家如此作為,這是想要將這些百姓從無地佃農,變成自給自足的普通百姓,以來削弱豪族對其的控制力度,讓那些八家國人眾從豪族,變成配下尋常的保司。
此前在備中國的時候,宇喜多直家那會兒正是用人之際,對備中東三郡內的鄉豪十分遷就,允許他們仍舊如常。
檢地雖然通過部分恐嚇手段,詐取一些到手中,但最為關鍵的人口始終沒能進行清查,也仍舊歸屬豪族們直接管轄,根本無從插手。
事實上,這種“奉檢地,遠人掃”的態度,便是而今戰國亂世之中,在鄉豪族與大名之間的普遍狀況。
無需另舉旁例,就說宇喜多直家自己。他在乙子莊的時候就能夠在不征召軍役眾的情況下,拉攏上千兵馬出陣,但莊內籍冊上的人口十年內,卻幾乎沒有任何變動。
既沒有因為戰死足輕而減少,也沒有因為招攬流民而增加,這種情況顯然是存在很大的問題。
浦上宗景是備前國的大名,宇喜多直家就是乙子莊內的小大名,他手下的那些郎黨眾和佃農,受他直接統轄,出陣后則由宇喜多族中的一門眾代管,完全隔絕于大名國主的田籍。
浦上宗景可以趁著兒玉黨主力出陣,將“草市厘金”收攏過來,卻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兼并宇喜多氏治下莊園內的私人郎黨眾。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像宇喜多氏、石川氏此類割據鄉里的國人勢力,方今海內數不勝數,即便是完成一元化集權的強勢戰國大名,也無法做到將這些豪族的郎黨盡數奪走,一旦如此作為,很可能就會引發他們的反叛,在領國內形成國人一揆。
宇喜多直家過去作為小豪族,充分享受“不輸不入”的好處,但現在輪到他來以戰國小大名的身份,進行集權的時候,便頓覺受到了極大的阻力。
是以才會屢屢舉起屠刀,想盡辦法捏造罪名,派兵公然殘殺鄉里的普通豪族,然后從軍勢中提拔有力武士,下賜安堵,將其重新封為莊頭,建立御恩奉公。
借著吞并兒島郡的威勢,兵不血刃的就進一步的拆分鐮倉眾與賀陽眾兩家豪族聯軍。
宇喜多直家雖然異軍突起,但畢竟興兵的時間太短,根基不穩,附近全都是居心叵測之敵,在暗地里對他虎視眈眈。
直白一點來說,只要他稍稍露出頹勢,立刻就會引來圍攻,為避免出現里應外合的情況,寧可頂著備中豪族不滿的壓力,也要先下手為強,將之率先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