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七月流火,備前國雖然戰亂不休,尚可耕種勞作,維持生計,但在美作群山間的三星城,吉井川畔,還是滿眼荒蕪景色,大片樹木被盡數砍伐,僅剩下光禿禿的樹根,全然一副肅慎殺威的模樣。
名震天下的新宮黨大軍結了十余個兵砦,拒馬、壕溝、壁壘修的密密麻麻,將三星城合攏包圍,城砦角樓上的幡旗殘破不堪,守城的兵卒有氣無力的靠坐在墻楪后面,已是餓得連唉聲嘆氣的力氣都沒有。
連續數月的圍困,已經讓城內的本就不多的兵糧,徹底見空,縱然圍城其間不斷減少口糧分配,但堅持到如今終究是快到了糧盡米絕的地步,若非在外還有山名軍策應,恐怕早就棄城投降了。
新宮黨本陣帳外,陣幕奢華,旗本林立。寬敞的帳中卻只有兩人,上首的那人,個頭不高,但身量十分粗壯,面容忠厚,但臉上總帶有一股目中無人的神色。
正是尼子新宮黨副將,尼子式部少輔尼子誠久,他正在盤腿做在榻上,聽著旁邊親信家臣鹽冶高忠為他讀著西備前守護代松田元輝的書信。
“宇喜多直家這個土賊動手還真快,年初才剛拿下兒島郡,今年七月又就出兵攻打石山城,金光宗高也是個廢物,枉費我還借與他數百精兵,他竟然一夜就被人給奪了城去。現在本家三面開戰,抽調不出來多少兵力給他松田元輝,再說抽調出來也不能給,給多了就會就會拿不下山名家。毛利元就跟陶晴賢兩人反目,家督那邊隨時可能抽調兵力過去,那新宮黨這邊就會腹背受敵;給少了也不行,萬一宇喜多直家和浦上宗景兩個真的聯手,只怕松田家根本招架不住。”
尼子誠久摸著下頜的絡腮胡子,自言自語,他偏過頭去對鹽冶高忠問道:“高忠師范,你替我想個主意,讓那松田元輝繼續堅守住西備前,千萬別給浦上家奪了去,不然將來這備前國,可就不歸我新宮黨所有了。”
鹽冶高忠是個相貌平庸的中年奉行,兩鬢已經有了白發,腿腳不甚靈便,身著一件半新不舊的僧袍,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修行居士,但卻是位頗有計謀的軍師,而且對新宮黨忠心耿耿,很會揣摩主上的心思,深得尼子誠久信任。
他沉吟片刻說道:“松田氏自赤松家時起,就作為西備前守護代建立支配,領內不乏堅城,松田元輝兵力也足夠,糧食也不少。只要他決心鏖戰,就算沒有援軍,每個一年半載,浦上宗景和宇喜多直家兩人也奈何不了他。”
“現在屢傳書信,無非是在觀望本家虛實,害怕新宮黨不派援軍,配下豪族就沒有出戰的決心。若是浦上宗景許以本領安堵,收攏於他,并與軍中豪族予以重賄,一邊是兩面合圍,一面是重利相誘,我看這松田家很有可能會棄戰而降。”
尼子誠久深以為然,嘆道:“師范說得不錯,沒辦法。那松田元輝實際上割據一方,只不過名義上依附本家,若是反復叛離,現在也沒有什么辦法懲戒,再加上朝山綱忠處處掣肘,讓我至今不能南下高天神城。”
尼子晴久現在備后國平亂,美作國內的戰事盡數交付朝山綱忠負責,尼子誠久雖然是一門眾,渴也要受其節制。
新宮黨這些年愈發勢大,隱然已經是割據伯耆國,并且大肆籠絡地方豪族為羽翼,備中國內的新見經貞、莊為資,美作國江見久盛、備前國松田元輝都算是新宮黨的盟友。
尼子家一門眾,本來就有造反的舊事,新宮黨如此大肆擴張,不僅引起尼子晴久的忌憚,就連其余家臣也是對新宮黨諸將的飛揚跋扈,深敢不滿。
而新宮黨內部也是矛盾重重,黨首尼子國久偏愛三子尼子敬久,打算立三子繼承家業,這便讓性情暴躁、狂妄自負的長子尼子誠久大為不滿。
因為家督之爭新宮黨內部,內部亦矛盾叢生,已經到達一觸即發的危險局面。
松田元輝和莊為資兩人是誠久派的擁護,而江見久盛、新見經貞則是更為支持性情溫和的敬久。
為此兩派在這幾年內,斗得不可開交,新見經貞坐視莊為資兵敗,一定程度就是因為新宮黨的內斗導致,這種沒有節制的內訌,明顯已經影響到了尼子家內部的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