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爽的秋風吹動窗紙,廊外庭院櫻樹上懸掛的竹籠里杜鵑發出陣陣鳴啼,傳入了誰人的夢鄉。
熊熊燃燒的大雄寶殿將整個漆黑的夜幕,映襯的如同白晝,到處都是陣鼓法螺的聲響,斜卷的幡旗,夾雜著緲不可聞的喊殺聲。
像是忽然拉近了似得,無數身披胴甲的足輕,抬著攻城用的木樁,奮力撞開了寺院的大門,爭先恐后的殺入禪院清修之地,跟所剩無幾的守軍廝殺一處。
守備寺廟的旗本武士,怒目圓睜著血紅的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些突然叛亂的友軍,捂住致命的傷口,身體直挺挺倒進庭院內的蓮池,尸體滾涌而出的鮮血,瞬時間將清澈的溪水染上了大片暗紅。
一張張猙獰的面孔近在眼前,那些圍攻殺入的叛軍,踏著遍地的死尸,呼喝著舉起手中的長槍。
“殺!殺!殺!團團圍住這座寺廟,休要走脫了朝敵幕賊!休要走脫了第六天魔王!”聲嘶力竭地呼喊聲,震耳欲聾,遭到叛軍的圍攻的大名握緊了佩刀,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準備,
忽然,一柄長槍從后刺入,槍尖直挺挺穿透的胸口,他愕然地回過頭,看著打著兒玉紋靠旗的士兵,因為仇恨而扭曲的面容:“褻瀆佛法的第六天魔王宇喜多直家就在此處,已經被當場討取!快些砍掉他這個惡徒的頭顱!”
無數的叛軍聞訊闖入,蜂擁圍堵過來,他驚恐的看著這些叛軍,很多熟悉的面孔一一浮現。
長船貞親、岡家利、戶川通安、馬場職家……原本忠順的家臣反目成了仇讎,無數的刀槍迎著火光舉起,劈頭蓋臉的砍下。
宇喜多直家驀然醒來,出了一頭冷汗,紙窗外投射進來刺眼陽光,逼得他下意識伸手遮在臉上,身子底下舒適榻褥提醒他,自己還活著,略微不安的心緒,緩緩平復回了原位。
他頭痛欲裂,雖然堅信浦上宗景不敢對自己不利,可這種將身家性命托付旁人行徑,還是讓他無法容忍,無怪會做這種荒誕怪夢。
心中盤算此次事畢,應當盡早離開高天神城,不說返回備中國,最起碼也該前往石山城落腳,以防不測。
被窩很熱,不止他一個人。宇喜多直家盯著仍在熟睡的那個女子發了會楞,有點面熟。
他記得昨天的酒宴,他是宴席上服侍自己的女子。宇喜多直家翻身坐起,動靜太大,帶醒了那個侍女。侍女睡眼惺忪,大概是剛才做了個什么夢,發了片刻的呆才緩過神來。
看到宇喜多直家的目光,打了個激靈,她是趴著睡的,忙爬了起來。侍女比主人起來的晚,著實有些不好。
她緊張地臉頰泛起紅暈,小聲喊了句:“和泉守……”慌慌張張地起身,隨便拿了點東西裹住豐腴白皙的身段,轉過身子,倉促地素拜一禮“和泉守要起來么?奴伺候大人穿衣。”
宇喜多直家揮揮手:“我自己來。”微微閉眼沉思,他費勁地回憶昨天的酒宴,只記得諸人輪番敬酒,最后一杯酒似乎是跟浦上宗景喝得,再往后,一片空白,甚么也想不起來。
他這邊兒出身,那邊兒侍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彷徨而局促,道:“奴給將軍打水洗漱。”好歹找了個活兒,三兩下船上衣服,轉身出去。
宇喜多直家似是忽想起什么,叫住了她,問道:“這是哪兒?”
“在大田原武藏守的館邸內。”那侍女答道。
“大田原館邸內?”
“昨天夜里,和泉守不是說要來大田原大人府上暫住么?”
意料之中,浦上宗景總會不留他在函館內居住。宇喜多直家披衣來到窗前,推開窗戶往外看去,庭院不小,假山清泉,三四個仆僮正在灑水清掃,走廊過道上,站著十來個武士,都是他在兒玉黨內選拔出來的貼身旗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