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一心里卻忍不住想,自己兩世為人,果然人性卻是互通的,自己花錢可以大手大腳,但是講起大道理來,特么的都是冠冕堂皇。
朱由檢自然是心里喜滋滋的答應,今日陛下對待他的變化,雖然還是像從前一樣的親昵,可表現出來的意思,卻很明顯了。
只是朱由檢知道,越是這個時候,就越不能急躁,更不能表現出喜色,所以他面色如常,無喜無憂。
天啟皇帝隨即道:“朕……登基已有八載,這八年來……無一日沒有擔心。祖宗的江山和社稷,操持起來太難了……”
說到這里,他卻頓了頓……
此時坐在這里的,都是他最親近和最腹心之人,或許是因為他已下定了決心,將來傳位給自己的兄弟,這內心深處,當然是波濤起伏的。
于是他不禁百感交集地繼續道:“朕最遺憾的是,就是不能留下一兒半女,所謂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朕已年紀不輕啦,只怕圣脈到了朕這里,便有香火難續之危,好在……朕還有皇弟……”
魏忠賢聽到這里,已是臉色沮喪,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朱由檢已是嚇了一跳,這些話……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全天下誰不曉得當今陛下沒有子嗣呢?
可這話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于是他連忙惶誠惶恐地起身,拜倒在地道:“皇兄此言……再不可說了,皇兄龍體正健,將來定能誕下龍子,豈可說這樣的話呢?皇弟聽了這番話,心如刀絞,皇兄……”
天啟皇帝凝視了朱由檢一眼,即便他是個善良的人,可畢竟是皇帝,見朱由檢此時的真摯,反而道:“怎么,你這般盼著朕有龍子嗎?”
“這是自然的。”朱由檢痛心疾首地道:“皇兄與我,本為兄弟,皇弟這些年,承蒙皇兄照看,仰慕皇兄厚恩大德……自然是日夜盼著皇兄能生下龍子的。”
天啟皇帝道:“好、好、好,你有這樣的心,朕便很欣慰了。好啦,你不要如此,今日是高興的日子,怎么在這說這些呢?好吧,這是朕的錯,朕不該在這個時候提這些。”
朱由檢心里松了口氣,他檢視著自己方才的應對,雖然事發突然,不過好像自己應對得還算不錯。
天啟皇帝隨即擠出一些笑容,看向了張靜一,道:“張卿家。”
“臣在。”張靜一此時的心情也有些復雜。
天啟皇帝道:“既是孩子滿月,為何不將你外甥抱出來給朕看看,要沖一沖喜氣嘛,朕是最喜愛孩子的……”
張靜一知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定了定神,才點點頭道:“孩子是她母親帶著……”
“無礙。”天啟皇帝一揮手道:“朕大老遠來,就是想看一看,看幾眼便是了,不會耽誤多少事。”
張靜一便硬著頭皮道:“陛下少待。”
若是說張靜一的心頭不緊張,那是假的,卻也只能一路走向后院的廂房。
而此時的張素華,似乎也在等待著什么,她死死地抱著長生,長生很不安分的踹著襁褓。
好在當舅舅一來,他便安分了。
此時眼珠子張得大大的,大抵可能是聞到了舅舅的氣味,身子便忙側過去,就好像……生恐張靜一又想亂摸一樣。
兄妹二人,相顧無言。
隨后,張素華嘆了口氣,低著頭,努力地多看了長生幾眼,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將襁褓中的長生交給了張靜一。
張靜一看著她一雙已升騰起水霧的眼睛,低聲道:“妹子……不怕,我自會應對。”
張素華點點頭,只輕聲道了兩個字:“小心。”
張靜一隨即抱著孩子,便前往中堂,只留下了依舊不舍地看著他們背影離開的張素華。
這一路,襁褓中的長生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