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立極是最怕跟著陛下私訪的,實屬心里有陰影了,總覺得自己可能會被人打巴掌。
孫承宗卻對此很熱衷,也輕聲對黃立極道:“黃公,走,我們跟陛下去瞧瞧。”
黃立極一看那人堆的地方,便打了個寒顫,擺擺手道:“我隨后來,隨后來……”
天啟皇帝卻不等他們了,率先往粥棚方向去,張揚和劉安則左右陪同著,不過這里流民多,許多流民,并沒有碗筷,都是拿著蒲扇大的荷葉來的,不過因為有差役在,所以秩序還能維持,沒有人爭搶,只是一個個拖著殘破的身體,慢慢地蠕動。
但凡是領了粥水的,便用荷葉將粥水包起來,然后趕緊竄到一邊去,或是墻角,或是小巷里吃。
劉安低聲介紹:“大興縣設置了二十三處這樣的粥棚……這些,臣都是每日要盯著的。”
天啟皇帝點頭,居然覺得這里的賑災效果還算不錯,至少比他所想象中好的多。
他期許地看了劉安一眼,繼續往里走,便可看到幾個擱著大桶的棚子了。
七八個差役橫刀在此把守,一見到天啟皇帝來,他們當然是不認得的,便是順天府尹,他們也不認得,可是縣令王安,如何不認識?
于是他們立即打起了精神,想要來見禮。
劉安和顏悅色地擺擺手:“施你們的粥,施你們的粥。”
天啟皇帝到了粥桶邊,奪過了差役的大勺。
這粥水也不算清可見影,不過也談不上濃稠。
天啟皇帝拿著大勺子往桶子里頭舀了一勺,便見黃米的粥水曝露在自己眼前了,只是……這粥水里,似乎有不少的泥沙。
天啟皇帝見此,頓時臉色沉了下來,厲聲道:“這是怎么回事,朝廷調撥的糧里,莫非就是如此嗎?”
調撥的糧,雖是陳糧,可里頭卻是沒有摻沙子的。
天啟皇帝怒視著張揚和劉安:“你們就給他們吃這個?”
這里頭的泥沙,只怕不少,摻雜在黃米里,看著便令天啟皇帝心里發寒。
“你們到底貪墨了多少錢糧?”
差役們見此人這般的訓斥縣令,早已嚇得面如土色,慌忙地退到了一邊。
張揚和劉安瑟瑟發抖,張揚忙是道:“陛下,陛下……這……這是有意為之……”
天啟皇帝便冷笑道:“朕當然知道你們是有意為之,難道還是無意嗎?”
張揚忙道:“陛下……縣里和府里的人手只有這么多,臣和劉縣令肯定看顧不過來的,所以但凡是救濟的糧食,送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里頭摻泥沙,摻了泥沙有兩個好處,其一,是杜絕了差役們上下其手的可能,免得他們悄悄將這糧暗度陳倉,這糧便是被偷偷帶走,也賣不了幾個錢。這其二,用這樣的米施粥,便免除了有不良人來領粥的可能,若是這粥水太好,那些并不饑饉之人便也來取粥,而眼下流民多而差役少,想要辨別,實在沒有這么多的人力。可對于饑饉的流民而言,官府供應的粥水雖是難以下咽,可至少……總還能勉強充饑,能令他們度過眼前的難關。”
張揚的這一番話,說的頭頭是道。
后頭黃立極和孫承宗已追了上來,他們也隱約聽了張揚的解釋,暗暗點頭。
是這個理。
天啟皇帝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一些:“也有道理。”
于是,便不再計較了,倒是覺得這大明的官府,卻也并沒有這樣糟糕,至少眼前這順天府尹和縣令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