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萬兩銀子都抄來了,天啟皇帝不信這個邪,還治不了一個楊芳。
回到了西苑的勤政殿。
天啟皇帝落座,依舊氣憤難平。
張靜一也跟了來,天啟皇帝顯然是有話要說,道:“都坐下。”
魏忠賢和張靜一統統欠身而坐。
天啟皇帝撫案道:“此事,真如那楊芳所言那般嗎,是否是這楊芳危言聳聽?”
張靜一道:“實際情況,應該就是如此,臣聽說過一句話,叫劣幣淘汰良幣,就是人們若是手上有劣幣,他們會傾向于拿著這劣幣去市場上流通,而將良幣儲存起來,如此一來,這市面上的劣幣就越來越多,以至于人們不愿拿良幣去購物了。”
“經商也是一樣,士紳在地方上盤根錯節,通過聯姻,早就形成了牢不可破的關系網。同時他們子弟大多都是有功名的讀書人,可以隨時結交官府,甚至結交大臣,這就意味著,他們的商品才可以暢通無阻,可免去地方上如狼似虎的差役和官兵的騷擾。商賈要繳稅,可也只有他們敢抗稅,因而,他們經商的成本,是遠遠的低于尋常商賈的,那些尋常商賈所冒的風險比他們高,貨物的成本也比他們高,久而久之,自然真正的商戶,也就被他們擠垮了。”
天啟皇帝目光一冷,氣咻咻地道:“既然如此,朕定要將這商稅收繳上來,只是如何收,若是十個一百個人,倒也罷了,可若是一千個一萬個這樣的人呢?”
魏忠賢立即道:“這有何難,奴婢催派鎮守太監,命他們鎮守各府,定能為陛下分憂。”
張靜一聽著好笑,在他看來,鎮守太監這一套,根本就行不通。
且不說,這治標不治根,難道地方上的鎮守太監就是好人?
只怕他們想盡辦法收來的稅,他們自己拿走一半,層層上繳之后,只怕也沒多少了。
于是張靜一道:“這天底下,歷來收稅,都有成本,鎮守太監收稅倒是沒問題,可是……憑借他們自己,如何收稅?說到底,一個人是征不了稅的,臣聽說,不少鎮守太監到了地方之后,就招募人手,可是地方上,誰愿意與士紳為敵,卻與投靠太監呢?太監雖有欽命,可是畢竟過幾年便可能要回宮去,但凡是有一點見識的人,也不愿去投靠。”
“最后的結果就是,投靠鎮守太監的往往是地方上的雞鳴狗盜之徒。這些人……雖也能敲詐來一些銀子,可對地方上的危害更大,那些士紳能夠鼓動人心,掀起抗稅,依著臣看,只怕和鎮守太監的爪牙們欺男霸女,也不無關系。”
魏忠賢忍不住瞪了張靜一一眼,嫌張靜一壞了他的好事。
可天啟皇帝卻點頭道:“不錯,那楊芳敢對朕說,士人不該繳稅,因為朕要與士人治天下,這番話不是沒有道理,他是吃準了朕投鼠忌器,也知道朕若是與士人徹底離心離德,那么這天下,能被朕所用的,在這各州縣,只剩下一群地痞潑皮了。這樣長久下去,反而會壞事,張卿可有什么好辦法?”
“還真巧了。”張靜一道:“臣在封丘,其實也在改革商稅,也不知成效如何,臣在想,如何用最低的成本,將這商稅征上來,原來的征稅法子,過于陳舊。何不如,臣這邊先試試,若是陛下覺得穩妥,將來也可推而廣之。”
天啟皇帝道:“是嗎?為何不早說?”
張靜一笑著道:“臣的封地,不過區區一縣,說起來,真是難為情,這些許的小事,臣……不好開口。”
天啟皇帝倒是對此滿懷期待起來,于是道:“一縣之地雖小,卻也不可小看,既如此,那么你就放心大膽去做,只要能從這些人手里弄來錢,朕無論如何都支持。”
“真的嗎?”張靜一整個人都精神起來,激動地道:“臣有些不敢置信。”
天啟皇帝還在氣頭上呢,聽了張靜一的話,便瞪著他道:“朕的話,你也不信了?”
張靜一道:“要不……立個字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