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了片刻,耿青理了理袍擺,撐著膝蓋起身,目光掃過三人面孔,停留掛在一側的長安地形圖上,負起雙手走了過去。
“王重榮此人,之前我對他有過一些了解,是個老狐貍,精明著呢,按理說,他不該來長安,畢竟動刀動槍,可不是他這個年齡該做的,既然來了,那肯定有原因。”
李繼岌三人沒有說話,坐在那安靜的傾聽,就見背對他們的耿青豎起手指:“他怕咱們攻下長安,之后會拿他開刀,二則,皇帝還在,對他而言利大于弊。不過這人啊,人越老,活的越膽小,帶兩萬余人氣勢洶洶過來,恐怕也只是嚇唬人的。”
“那就可以打了?”符道昭啪的一拳砸在掌心,面容露出獰笑。
“為什么要打?”
耿青回過身,擺手笑了笑:“跟他打,就要跟神策軍打,兩邊加起來,快十萬人,咱們距離隴右太遠沒兵源補充,這樣硬耗沒有好處。”
帳內,李繼岌、符道昭皺起眉頭,唯有趙周儀點了點頭,附和:“少尹之言無錯,硬打下去,損兵折將不說,一旦敗上兩場,對我們士氣打擊太大,到時長安那位皇帝來一記攻心之計,士氣再降,對方趁勝追擊,怕連鳳翔都回不去。”
“那耗著?”符道昭有些不甘心。
耿青看著他,笑著擺擺手,過去在符道昭肩頭拍了兩下,“太過激進,只會讓一場勝利變成一敗涂地,行軍打仗,與用謀都是一樣,謹慎無大錯,必須時刻讓自己腦袋保持冷靜。”他轉過身來到地圖前,仔細打量長安外一個個地勢要道和地名,不時還拿指尖在上面游走比劃,眸底泛起的笑意越發濃郁。
“留后,替在下給王重榮送去書信,安排跟他見見面,把杜相也一起帶上。”
柔和輕快的聲音里,李繼岌回過神,當即點點頭,招人過來將事情吩咐下去,不久,一匹懷揣信函的快馬,立著信使節杖延伸道路飛奔向東,穿過蕭瑟的林野、田園村寨,翻過山崗、河流,見到了對方奔行的偵騎說明了來意。
天光漸漸落下,遠在百余里之外臨時下寨的軍營里,傳訊的信使被士兵領著走過一堆堆燃燒的篝火,來到最中間的帳篷前,信函遞了進去,不多時,里面的節度使要見他。
“耿青?我聽過這個名字,上半年時,好像還在我那外甥的太原做事。”王重榮乃李克用義舅,稱呼對方為外甥沒什么不妥,他擦了擦嘴上油膩,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與咀嚼的肉塊一起咽進肚里。
“不曾想,他這么快,就跑到了隴右,還做下這般驚天之舉......嗯,老夫也有興趣見見他,既然安排了,那就明日,各帶一千士卒,就在此處西南三十里見面。不過,這事,我還得叫上龍驤軍的李順節,就當老夫怕你家那位用離間計。”
“是。卑職,這就將話帶回去。”
那信使拱手告辭,轉身就出了營寨,騎馬奔去夜色當中。營帳內,王重榮看著撫動的簾子,呈出老態的臉上,泛起笑容。
對方意圖明顯求和的,來的途中,他早已預測到了,畢竟近十萬兵馬擺在這里,僥幸贏了,也是損失巨大,后面攻打長安,想也不用想,灰溜溜退回隴右,那這次大張旗鼓殺過來,損失那么多兵馬有什么意義?
講和,是對方唯一能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