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居功。”劉侍郎道,“督造運河之事,臣出力甚微。許多事情,都是徐陽徐御史之功。”
“哦?”永貞帝似笑非笑,道,“倒是稀罕了啊。我可是記得,徐陽當初可是沒少跟你爭吵,甚至還彈劾了你。你不記恨她,反而替她說好話?”
“呵呵,徐羲和此人,就是這樣,對事不對人。臣卻有不足之處,她秉公彈劾,臣不敢記恨。說起來……”劉侍郎又是一笑,“這滿朝文武百官,沒有被她彈劾過的,可是不多。”
永貞帝大笑,百官也跟著大笑。
朝堂之上,一片歡騰。
劉侍郎覺得時機不錯,趕緊又道,“圣上明見萬里,徐羲和其人,雖然有時十分可惡,但一片忠君愛國之心,大概是沒有人會質疑的。”
永貞帝瞇著眼睛,看著頷首奏事的劉侍郎,道,“劉愛卿此言不虛。”
“臣以為,徐家世代忠良,是有個很重要的原因的。”
“哦?”永貞帝似是好奇,“說來聽聽。”
“據臣所知,徐陽祖父徐巖,原本只是個浪蕩子,終日游手好閑,不習文武。后娶妻生子,竟是忽的發憤圖強,考了功名。徐巖胞弟徐石,原本膽怯懦弱,后迎娶將門虎女,竟而也有了其兄風范。徐陽之父徐忠,在背棺上朝之后,家中便掛了白,徐忠妻子段氏,更是早早布下靈堂。后徐忠被斬,段氏親赴刑場,替徐忠收尸。圣上登基,感念徐家忠良,欲賜段氏‘敕命夫人’,段氏卻言‘無功不受’,更求了恩典,請獨子為國言事。”說著,劉侍郎眼眶紅了。
永貞帝呼出一口氣,也是心情激蕩。
劉侍郎繼續說道,“臣以為,男子娶妻求賢,此乃古訓,至理也。徐陽贅婿,不過一山野村夫,目不識丁,粗俗不堪,絕非良配。臣祈皇恩浩蕩,罷了這樁婚事吧。”
永貞帝微微一笑,盯著劉侍郎,心中對這個戶部侍郎的觀感,卻是稍有改變。原本,她以為劉侍郎是個老實巴交的家伙。堂堂三品大員,在運河工程上,能被一個七品御史唬的不敢吱聲,也是無能之輩。可如今看來,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兒。這個劉侍郎,心眼兒也是多得很吶。
沒有不透風的墻。
雍王的罪業,群臣自是知曉。雍王扣押徐陽的事情,大概也都知道了。可眼下雍王勢大,自己這個皇帝,也沒有擺出要對付雍王的態度。所以,沒有人敢跟徐陽一樣不怕死的彈劾雍王。
不敢彈劾,亦不敢公然依附雍王。
畢竟,萬一哪天雍王倒了,依附雍王之人,也要跟著倒霉。
左右逢源,才是朝堂上這些狐貍們所信奉的“為官之道”。
就好像吏部尚書昨日里的那個折子,提了雍王世子,像是在對雍王示好。也提了嘉王世子,看起來又像是秉公處事。
一個個的,都是老狐貍!
再比如眼前這個劉侍郎,在這個時候,拿一件不痛不癢的事情,對徐陽示好,又不得罪雍王——其中妙處,實在是耐人尋味啊。
心中思量著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永貞帝面帶笑容,心里卻是恨的牙癢。
跟這幫老狐貍打交道,是真累啊!
吏部尚書出班進言,“劉侍郎所言極是,請圣上收回成命。”
大理寺卿亦言道:“臣附議。自古以來,男子娶了惡妻,必……”
“行了!”永貞帝忽然打斷了大理寺卿的“附議”,面如沉水,掃一眼群臣,冷聲道,“朕乃九五之尊!一言既出,豈可反復!哼!朕覺得,徐陽和那李初九,恩愛的很吶!”說罷,仿佛猶不解恨,“再有敢言徐陽婚事者!朕定重則!”后拂袖而去。
出了朝堂,回到御書房,永貞帝稍稍冷靜了下來。
自登基以來,她很少當朝動怒,更很少把事情做絕,把話說絕。她一直認為,世事無絕對。把事情做絕,把話說絕,總是不好的。顯得太武斷。
今日因為群臣的“狡猾可惡”,又動了怒,“連累”了徐陽。想來以后是沒有人敢替徐陽的婚事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