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揮手示意,身邊的人走上來扣押住了周瑤,將同樣凍的嘴唇鐵青昏昏欲墜的少女一人一邊的架了住,就像是拖牲口一樣的準備向外拖。
周釗已然有些體力不濟,再加上肩部之前又瘦過重傷,這猛的一摔,他察覺到自己的肩膀有著萬蟻吞噬般的痛麻之意。
臉頰貼著的泥濘地面潮濕且冰涼刺骨,他強撐著緩緩起身,擋住了賀年的去路。
賀年長嘆了一口氣,他來之前就聽聞周釗對這個妹妹極其無比的重視,定然會十分難纏,可是他沒想到周釗這樣難纏,面對王的禁軍還絲毫不畏懼依舊大開殺戒。若是尋常人,定然是會考慮王家顏面的,定會先退一步然后而后想辦法,賀年就是一個單純執行命令的工具人,他寧愿周釗過后想方設法救人,而不是現在阻攔他快點結束快點回去睡覺。
他根本就不關心事情到底是發生了什么,更是不關心周釗同長公主之間的波濤洶涌,他只關心自己到底能不能回家睡覺。
面對這樣的周釗,他很震驚。他聽聞周廷尉向來是智勇雙全,有著極為過人的智謀與極高的內力,他從未聽說過周釗是如此的莽夫一個。
可是現在在他面前的周釗,真的只是一個救人心切的莽夫。救人不是這么救的,明著對抗誰都吃不了好果子,這一看就是真的急了。
晉寧郡主剛剛薨事,長公主痛失愛女,竟然第一時間派人來抓周瑤,而周釗,不忙著自己夫人的喪事,倒跑過來救這個小姑娘,明眼人都能猜的出來個大概。
情緒占了上風后的那一刻,理智就再也沒有贏過。
震驚之余,賀年的白眼簡直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他也快被周釗折磨瘋了,再這樣下去,不僅帶不走周瑤,還很有可能被周釗這個瘋子抓到了一頓痛打。
賀年將周瑤提溜起來扔到一邊,身后立刻出來兩個護衛將周瑤押住。賀年手執長劍大步向前走去,他深知不將周釗解決掉,這人是真沒法帶走。
其實他也發愁,他同周釗無冤無仇,周釗又是王上跟前炙手可熱的紅人一個,第一次近距離見面講話就鬧成這樣,賀年也很頭疼。于是他走到一半停下了腳步,他試圖協商道:“有什么事情等過后再說,我就把人給長公主帶過去,你有什么事情,你盡管去找長公主去談,周大人看這樣可好?”
周釗拿袖子抹了一把臉,臉上的血跡被抹的一道又一道的,他身前是千軍萬馬的篝火,頭頂是紛紛揚揚的大雪,身后是看不見的漆黑一片,周釗的面容隱匿黑暗之中,活像個從地獄之中走出來的閻羅王。
他搖了搖頭,吐了一口血,修長的身影在風雪中搖曳。
真是難纏,賀年心想。
“賀公子可要三思而后行,那可是周大人。”任玄忍不住,在身后沖著賀年大喊道。
他現在也不喚賀年為賀大人了,這賀年無官無職,他最開始喚一聲賀大人是給他面子,可是現在改了稱呼,是特意提醒賀年,讓他清楚站在他對面的人的身份。
賀年怕過誰?初生牛犢不怕虎,他沒有在怕的。
任玄這一提醒,直接給他提醒的不糾結了。
有官職的大人就可有阻攔自己奉命行事了?想都不要想,今晚上誰都帶不走這個周瑤。
賀年提起劍,毫不猶豫的向前走去。
周釗又如何?來上他十個周釗,今兒可能都打不過自己的。
看著逐漸走來的身影,周釗瞇起了雙眼。
他手無寸鐵,身受重傷,對付持劍前來的賀年他幾乎是毫無勝算,可是周釗愿與此一搏。
周釗不想死,可若是真的命運不濟,他死在這大雪飄揚的夜里,他就用這死亡同周瑤謝罪。
周釗從不后悔親自執行王命了結了徐紹,不后悔了結了徐家的二百口人,因為這是王命,也是作為背叛了叛離舊友的背叛者應得的。
可是他唯一后悔的事是將周瑤拉進了此事之中,他唯一后悔的就是這么多年來,他將毫無保留的恨轉移到了周瑤的身上,做了許多對不起她的錯事,他唯一后悔的就是將周瑤拉扯到這一灘混沌之中夜夜不安。
他希望周瑤明白,自己有自己所背負的仇恨,所需要還的心安。他希望周瑤明白自己的迫不得已和艱難,他不祈求得到周瑤原諒自己,不奢求周瑤原諒自己所做的一切,只希望周瑤日后能平安喜樂,即便將他遺忘都沒有關系。
周釗的眼前模糊,風雪大到他幾乎睜不開眼,他長長的睫毛微顫,上面落著晶瑩的雪花。他看向周瑤,眼神熾熱而張狂,就如同他第一次得到她的時候。
這讓他感覺到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