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城以中軸線朱雀大街為界,劃分為東西兩縣,一個東部的大興縣、一個是西邊的長安縣。兩縣縣令的官階堪比上州刺史,俸祿也很豐厚,但是京城的縣令絕對是天下最不好當的差事之一。
一方面,京城兩縣的功曹、士曹、民曹、兵曹、法曹等職,素來是權貴子弟鍍金的職務,所以某些看似毫不起眼的小吏,說不定是因父功受封的郡公、縣公、儀同三司……若是縣令沒有匹配的出身、爵位、威望,根本就鎮不住、派不動這個“小吏”。
另外一方面,縣令和縣丞、縣尉、主簿在審理某個官二代和官三代時,其家長肯定是冠冕堂皇的說依法嚴懲,但如果你真的依法嚴懲了,轉眼之間,就會遇到各種刁難;如果沒有依法嚴懲吧,不遠處的皇帝會讓你明白什么叫做瀆職的下場,所以你不管怎么辦,都是兩頭受氣、吃力不討好。
有鑒于此,所以朝廷任命的歷代縣令都是國公、郡公之類的人物。而這一屆的大興縣令是陳懿國公竇榮定、萬安長公主次子竇慶。
竇慶除了有竇氏和皇家的血統以外,還有一個永富郡公的爵位。正是得益于這三重身份,才使他鎮住了內外之‘敵’,坐穩了大興縣縣令之職。
這段時間因為武舉之故,每天都有大量武士涌入京城,而這些武士又對大興縣的平康坊南里慕名已久,故而全都集中在這邊。這些桀驁不馴的武士在地方上,都是橫行鄉里習慣了的人物,如今集中在平康坊,往往會因為一個妓女、一個不屑眼神、食物上桌順序等等雞毛蒜皮小事,而大打出手。弄得主管這一塊的竇慶頭大如斗、煩勝不煩。
東市發生人命案的時候,竇慶正在審理一起打群架的惡劣事件,而起因是一名武士看了對方一眼,然后吐了一口痰,導致對方誤以為他瞧不起人,上前就把吐痰者打了,接著是雙方的朋友加入進來,然后演變成地域之爭,最后一抓就抓了三百多個人。
竇慶好不容易擺平了這起案件,才接到東市商戶報案,說是東市發生斗毆,并且鬧出了人命,于是他立刻派人把兇手緝捕歸案。
他本以為又是吃飽飯撐得沒事干的武士互毆,但一一細問,才知道被殺死的兩個人竟然是楊暕屬下,這一下子,便把竇慶給驚到了。
作為大興縣縣令,竇慶對于楊暕所做所為知之甚詳,但那不是他能管的人物。尤其是兄長竇抗被緝捕入京、除名為民之后,他對登基為帝的表兄楊廣更是充滿了畏懼,現在就算借他十顆腦袋,也沒有去管楊廣兒子的膽量。
竇慶知道做了缺德事的楊暕見不得光,也害怕見光,他一定會派人把人犯秦瓊帶走,然后神不知鬼不覺的把秦瓊滅口。但是他當大興縣令至今,每遇到一件案子,都要調查雙方的后臺背景,權衡利益得失以后才會做出判決,所謂的秉公執法,只有在雙方后臺旗鼓相當、雙方都沒有后臺的情況下才會發生。
現在遇害者的人雖然是豫章王的屬下,但殺人犯秦瓊明知對方的來歷還敢殺,可見秦瓊也不是什么簡單人物,若是他的后臺和背景也硬,那他就得好生權衡一番了。
“卑職參見縣令!”縣丞屈突蓋快步走進后堂,向竇慶行了一禮。
竇慶擺了擺手,迫不及待的問道:“問清楚了沒有?秦瓊是何來歷?”
屈突蓋拱手作答:“卑職已經審問清楚了,人犯秦瓊乃是齊州歷城縣人,他的先祖分別當過北魏、東魏、北齊的官,而他的父親秦愛是北齊咸陽王斛律武都的錄事參軍,齊亡之后,秦愛告歸鄉里,至今依然健在。”
“也就是說,秦瓊不是什么名門望族子弟了?”竇慶急聲追問。
屈突蓋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秦瓊在京城又是什么背景?”竇慶長長的松了一口氣,若是如此,直接交給楊暕倒也無妨。
屈突蓋是屈突通的弟弟,之所以當上大興縣縣丞,還是因為兄長火燒高壁嶺之功。只不過他雖然通過關系當上了這個官,但為人清正廉潔、剛正不阿,十分厭惡竇慶看后臺背景來斷案的作風。一聽竇慶這么問,便知道他又打算徇私枉法了,于是拱手道:“秦瓊是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的心腹愛將!他是因為豫章王的惡奴強搶族弟秦崇的娘子,這才仗義相助。至于出手傷人,也是因為陳智偉等惡奴拔刀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