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大二那年,他們學校新聞系出了件丑聞。那是位年過四旬卻風度翩翩的儒雅教授,他是新聞系乃至整個學校女生的男神,若只外型出色便罷了,這位教授無論是授課還是品行,都無可挑剔。教授的妻子是理學院的副教授,各方面來看,大家都說她是拯救了銀河系的那一個,偏偏這樣完美的教授,還是位愛妻如命之人,簡直羨煞旁人。臨近期末考試,常有同學找老師旁敲側擊考試范圍,便是尋常的一次課下詢問,有同學撞見一個女生正抱著教授擁吻,當下幾人都愣住了,沒人肯相信這樣完美的教授會出軌,而出軌對象還是他的學生。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涉事女生是新聞系的系花,事情傳開后,有人為兩人開解,畢竟男帥女靚,比起教授與妻子,不少人認為教授與系花更為登對,還有人調侃,教授這么好的條件,不如左擁右抱,否則豈不浪費。
這事自然也在她們寢室中討論過幾晚,令陳雨慈沒想到的是,林玉是她們四人中最反對的。在陳雨慈的印象中,豪門與娛樂圈對這種不犯法只違背道德的事情容忍度極高,林玉是富家千金,身邊應該看多了這樣的事情,該習慣了才是。
但,不是的。
說林玉天真也好,單純也罷,或是說她鉆牛角尖,異想天開,林玉的愛情觀十分簡單,簡單的近乎絕望。因為在陳雨慈看來,這樣的愛情并不存在,幾十年那么長,無論是什么樣的感情終究會變質的。
就因為她曾窺見過林玉的愛情觀,她才更能體會林玉在面對景熙帝時的退縮與抗拒。教授最終回歸了家庭,女生退學而后出國,教授偶爾的一次犯錯,林玉尚不能接受,她又怎么可能接受景熙帝這樣一個早已坐擁三宮六院,兒女繞膝的人?
她雖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她知曉那些探究的目光落在林玉身上時,叫她多難堪、委屈、憤怒,那是一種無言的羞辱,不能反抗的羞辱,她不能抬手揮開,除卻挺直脊背,竟無它法可做。
這是那位居于高座上的,她的父皇,名叫陳暮聞的男人帶給林玉的,那個她在這八年中漸漸接受,漸漸順從,漸漸屈服的男人帶給林玉的,那個執掌了她們命運的男人帶給林玉,也帶給她的。
這一刻,陳雨慈突然覺得無限悲涼,為林玉,也為她自己。
她來這里八年了,這八年中,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愛上了自己庶出的表哥,卻不得不將這一份不容于皇室、不容于徐家、不容于郭家的感情緊緊壓抑在心底。
可表哥,并不愛她。
郭家算什么,徐家算什么,皇家又算什么,便是表哥、母妃、乃至那高高在上的父皇統統都算的了什么?她有時恍惚覺得,這些人不過是她的一場夢魘,一場荒唐,夢醒時分,那些人那些情意便都可以煙消云散了。
她是個人,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憑什么她要苦苦壓抑自己?行不得行,坐不敢坐,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她受夠了!
看到林玉今日這般,仿若看到當日同表哥剖白心跡卻被拒絕后,眾人圍著她勸誡、叮囑、警告。她不知道風聲如何走漏,她只知道完了,全完了,她自此在母妃跟前,在徐家與郭家面前,在大表哥面前,便是衣不蔽體、無可遮羞的人。
平元公主的手漸漸顫抖起來,她已僵直著脖頸,盯了地面許久。林玉本不大在狀態,如今見平元公主這般,已顧不得自身的狀況,招呼了魚寧過來一同輕喚著平元公主。林玉甚至掐著平元公主的手腕,掐出了好幾道指甲印,平元公主也無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