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降城外月如霜。
豐州北,西受降城。
隆冬的狼山南麓,在一彎冷月的映照下,一場大雪過后的黃河兩岸一片朦朧的白。
此時的黃河進入陰山西端狼山南麓后并不像后世那樣與狼山相隔甚遠,而是幾乎貼著狼山向東奔流,大致軌跡就是后世的烏加河。
在后世巴彥淖爾范圍,狼山有三個豁口可往來漠北、漠南,此時的名字不詳,若是按照后世名字,自西往東依次是:哈日格拉山口,其南面是大唐永豐縣;兩狼山口,其南面就是中受降城;烏布浪山口,其南面就是后世五原縣。
其中中間的兩狼山口距離突厥、回鶻牙帳最近,是歷史上的“參天可汗道”之一,也是最近的道路,一向最受重視。
而在烏布浪山口以北則是在東突厥滅亡后,為安撫其余部,以前所設置燕然都護府,突厥單于臺,后世烏拉特中旗所在。
烏拉特中旗北面,有山名曰“鐵山”,就是后世白云鄂博,突厥人號稱“鍛奴”,曾長時間被柔然人安排在鐵山煉鐵。
故此,這塊地方是突厥人心目中僅次于牙帳(鄂爾渾河上游,烏德鞬山中)的所在。
東突厥敗亡之后,大唐將突厥余部大多安置在陰山以北,而將內附的鐵勒諸部一部分安置在陰山以南,自有互相掣肘之意。
而在此時的黑城,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附近,活躍著一股被大唐稱為“奚怒皆”的奚部,實際上是來自契丹怒皆部的部落,在后突厥崛起后,該部一度壓服了遷到中受降城(包頭)以東,東受降城(后世托克托縣)以北,匈奴單于臺(后世烏蘭察布附近)以南的廣袤地區。
這一部的首領原本姓怒皆乙佛賀,得知大唐稱他們為“奚怒皆”(此時,對于奚部、契丹,唐人分不大清楚)后,干脆將自己改為奚怒皆。
奚怒皆三十上下,剽悍善戰,其二十歲成為怒皆部首領,經過十年的征戰,將原本在后世包頭、呼和浩特、烏蘭察布一帶的鐵勒、奚、霫部全部征服,形成了一個丁口超過三萬戶的大部。
當然了,這是一個奇怪的組合,此時的漠南漠北,光是用武力壓服是不行的,部族、語言傳承同樣重要,就連風俗習慣、語言大致相同的霫、奚、契丹三部都不能融合在一起,遑論這個契丹、奚、霫、鐵勒、突厥的大雜燴。
奚怒皆自然知曉這一點,只能通過不斷的征戰來提高自己的威望,一開始,他的聯軍成功攻破東受降城,迫使附近的振武軍軍使趙承先逃跑。
這在大唐盛世是罕見的,身在長安的李隆基自然“龍顏大怒”。
朔方節度使王忠嗣是李隆基的養子,自然要為君主分憂,在大唐邊鎮各大節度使中,以專門為了對付突厥人的朔方節度使軍力最多,有六萬多精銳,得知東受降城被攻陷后,王忠嗣當即帶了一個軍團從靈州出發了。
在天寶元年的秋冬時分,王忠嗣自己坐鎮西受降城,讓副使郭英乂坐鎮中受降城,讓衙將李光弼帶領五千精銳邀戰奚怒皆,三戰皆敗之,不過由于戰場附近山河縱橫,北面是陰山,南面是大青山,中間黃河、大黑河、紫河及其支流密布,奚怒皆每次戰敗后都能從容脫逃,故此其三敗之后依舊擁有相當的實力。
于是李光弼重新恢復東受降城,并在那里與奚怒皆對峙。
前面說過,在狼山段只有三個山口可方便往來莫北往南,而西受降城正在其中,控制了此地,東可遮蔽突厥單于臺,西可援救哈日格拉山口,又在黃河北岸,實乃形勝之地。
王忠嗣抵達西受降城后,很快就得知了突厥汗國(后突厥)的內亂,為防萬一,他將大軍擺在兩狼山北出口的磧口,做出震懾后突厥余部的舉動,并派人聯絡眼下后突厥的烏蘇米施可汗,讓其向大唐投降。
突厥內亂后,由于回鶻、葛邏祿的威壓,烏蘇米施可汗只得放棄牙帳向南遷移,不過其一開始自然沒有依附大唐的意思,在對突厥汗國最忠心耿耿的兩部鐵勒同羅部、仆固部以及藍突厥阿史那、阿史德、蘇農、舍利、執失五大部精銳的護送下,帶著后突厥王族沿著以前的參天可汗道緩慢向南遷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