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只有軍士家人,可得飽腹。”金崇文搖了搖頭,嘆道。
“如今卻是有些不一樣了。夏州多了如許多牛羊,不少民戶都買了回去養,做羊乳、酥油、酸漿的可不少。大帥不是發文了么,勸多養牛羊,孩童多食牛羊乳,可長得高大壯健。”食肆主人笑著說道。
比起綏、銀二州,夏州確實可以稱得上地廣人稀。河岸邊、山坡上、樹林旁,草地多得是。這些地如果在內地,多半已經被開發為農田了,但夏州沒那么多人,也就只能荒在那里。
更別提,州城附近就有大片朝廷圈占的牧場,除留了部分養戰利品之外,剩下的都開禁了,想放羊就去放羊好了,沒人攔著。
“哪是大帥發的文?怕是那位封夫人寫的吧?”金崇文說道。
眾人聞言皆笑。在夏州,人人都知大帥的字很差,經常有人私下里拿來取笑,頗有點后世玩梗的味道了。
不過對大帥娶的那幾位夫人,大家都不由得贊嘆。知書達理,出身不凡,怪不得大帥要將她們擄回家呢。
“哼,不勸農桑,勸牧羊,這是要入胡么?”食肆外走來幾個年輕人,看樣子應是讀書人,不知道怎地,上來就冷言冷語。
正在吃喝的眾人都沉默了。
“某以前在潞州,聽了三十年圣賢道理,這生計還是日漸窘迫。孩童瘦骨嶙峋,百姓衣不蔽體,時不時還被征發上陣,輾轉于溝壑之間。這圣賢道理,頂個屁用!某不管大帥有幾多豪宅,幾房妻妾,某只要家小有吃有穿,生活能太平。”劉三斗灌了一口酒,怒道:“可以種農桑的地方種農桑,能養羊的地方養羊。老子是漢人,也喜歡喝牛乳,穿皮裘,早年在靈州防秋過,你又做了什么?”
幾個年輕人一時間噎住了。
“靈武郡王昔日在關中吊民伐罪,今日至夏州,又逢太平世道,某走南闖北,竟是多年未見了。圣賢書,現在卻是沒幾個人讀了。”同來的一位年紀稍長的漢子苦笑道:“靈武郡王所作所為,其實暗合圣人教誨。這幾日,某打算在夏州多走動走動,看看風物如何。唉,竟是沒想到,身處邊塞之地的夏綏四州太平無事,關東諸州倒是征戰不休,百姓逃散,易子而食,千里無人煙,十室九空,可憐可嘆!”
“這話倒還算中聽。”劉三斗稍稍收起怒容,道:“這半年來,見多了你們這類從關中、河東、河南過來的士子。關東諸鎮,其節帥心都是黑的,亦沒本事,終日殺來殺去,還殺不出個名堂。年初在洺州,沙陀兵進來抄掠,竟無人可阻。澤、潞二州,亦被李克用橫征暴斂,好好的膏腴之地,野無稼穡。某在馬行做事,光洺州一地,今年怕不是已接了七百余戶百姓至銀州。邢州、河陽亦不下此數,大帥沿途供給衣食,經河中、陜虢入夏綏,花費豈是小數?對了,沙陀兵馬還向咱們馬行賣人呢,都是昭義各州百姓,可笑不?但就那李克用,竟然還有許多進士去投,如此殘暴之徒,比之靈武郡王如何?”
劉三斗這話又說得幾人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