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樹德現在急需摸一摸定難軍的家底。
粗略的他都知道,但現在戰爭在即,他需要更精確的一些,并估算一下,看看自己能夠堅持多久。
國朝財稅體系,大體分為上供、送使和留州三部分,即兩稅三分的格局。
具體到某一州,其刺史將屬州部分賦稅送至節度使、觀察使處,曰“送使”,剩下的留做州中開支,曰“留州”,節度使再將部分稅賦解送京師,曰“上供”。
上供部分,每個藩鎮都要交,即便是素來跋扈的河北諸鎮都不能免,或多或少而已。靠著這套體系,元和年間朝廷收到了總計三千五百余萬緡的賦稅(實物亦折算在內),是開元、天寶年間的三至四倍。
其實,單就人口來算,后世嚴耕望等人認為,雖然藩鎮割據,但武宗年間的人口未必比天寶年間少。不然的話,以明面上遠低于開元年間的稅基,即便財政改革,大幅度增加了商稅,中唐那會也不可能達到三四倍的財政收入——天寶年間800多萬戶,大歷年間一度只有130戶,結果兩稅法一實施,十年內變成了300多萬戶,并且在接下來五十年內增長到500萬戶,平均每戶6.63人,超過天寶年間戶均5人,著實了得。
黃巢入長安之后,各鎮上供都暫停了,或許未來會陸陸續續交。嗯,已經有一些恭順的藩鎮開始上供長安了,雖然皇帝還在蜀中。
但京西北八鎮本來就窮,暫時都沒交。河中這種富裕藩鎮更不用說,一年七十萬緡的鹽利全數截留,也難怪后來田令孜要搞他,未必是出于私心,是朝廷真的缺錢。
中和四年,經過四五年時間的發展,綏州戶口漸豐,墾田日多,全年地稅共收得粟麥雜糧41.42萬斛,戶稅得絹68480匹、錢12750緡;銀州地稅12.09萬斛,戶稅絹57920匹、錢11313緡;夏州地稅7.71萬斛,戶稅絹20960匹、錢4094緡。
這三個州里面,銀州百姓負擔應該是最重的,因為戶均人口只有3.2人,綏州是5.96人,夏州是5.53人。究其原因,還是大量巢眾編戶,剛剛娶妻,戶口太少。國朝收稅是按戶收取的,因此負擔較重,若不是該州數千巢眾跟隨出征宥州,一人得了四頭羊的話,日子怕是要很難過。
值得一提的是,國朝實行的是量出為入的財稅政策,即估算需要花多少錢,然后設定一個目標值,依照這個值來收取賦稅。天下諸鎮基本也是這個路數,去年打了兩場仗,繳獲實在太多,邵樹德便沒收太重的稅,讓百姓大大地喘了口氣,不再處于嚴重饑餓狀態了,甚至還有余力買牲畜回去飼養。
之所以如此作為,是因為此時的稅收體系非常粗陋。沒有互聯網,沒有大數據,基本就是軍頭想要多少,然后幕府大致估算下各州的富裕程度,定個數額,各州再層層攤派下去。過程怎么樣,軍頭不管,他只要錢。
邵樹德怕收得狠了,會逼死那些家里丁口少、田畝少的百姓。畢竟國朝的官制是有很大缺陷的,官吏數量也太少,與宋朝那發達的官僚體系和龐大的規模完全不好比,收稅太依賴地方了。
特別是藩鎮割據以后,州縣官職被幕府大量占用,幾乎處于停擺狀態,但幕府才幾個人?軍頭們收稅,可不就只能依靠武力,向地方攤派么?這個過程,必然是不平均的,地方鄉紳、宗族上下其手,一個不好,就會逼死不少人,或者逼著他們流亡,稅基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