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州窮困,有吐蕃之亂、黨項之禍。”士子搖了搖頭,道:“胡風浸染之下,民皆好斗,動輒死傷人命。代宗朝以后,多有人仕宦那邊,某讀過散記,不是什么好地方。”
“再差,能比戰亂之地差?”店主嘆了口氣。
“關中也不一定就會打起來。”士子說道:“義武王大帥已經啟程前往河中,若能成功赴任,這仗便打不起來。”
王處存確實已經啟程,此人也真的是個忠臣。最初朝廷讓他移鎮,他上表說易、定新收復,人心未安,不好離任。后來朝廷催促他上路,他推托不過,竟然真的上路了,要去河中赴任。
結合以前聽聞黃巢攻破長安后他大哭的事情,隨后又從河北千里迢迢帶兵至關中平亂,王處存對朝廷、對皇帝真的沒話說,難得的忠臣一個。
“唉,興許你說得多,某沒讀過書,不太懂這個。”店主道:“但鹽價漲了,一斗百五十錢,河中商家還是有見識的,到現在還在搶購粟麥稻谷、布帛匹練,價錢一日兩漲。某也不希望打仗,這生意還得做下去。”
士子被店家這么一說,也有些不確定了。王重榮治河中多年,王處存赴任,一府四州真的買賬嗎?若不買賬,運氣好還能打轉回去,運氣不好被人襲殺,都無處伸冤。
這仗,確實很有可能會打!
“休息夠了,走吧。”靠在木柱上假寐了一會后,劉三斗起身道。
而隨著他的命令,三十余位馬行護衛立刻檢查器械,出門招呼在路邊休息的民戶起身趕路。店主一家從廚房內搬出一筐又一筐的胡餅,都是劉三斗他們買的,補充隊伍里的存糧。
在陜州馬行時,他們攜帶了萬余枚醋干胡餅及百余斛糧豆,夠吃半月。每至一地,他們也會拿出錢帛采買吃食,盡可能補充消耗,直至抵達下一個馬行為止。
劉三斗曾經算過,如果是從河陽護送百姓到綏州,平均一戶人路上要消耗七斛糧食。百姓們出門前可能有一點糧食,也可能沒有,總之消耗是非常大的。
一千戶,就是七千斛糧,相當于賣兩三百匹馬的收入。一年如果有四千戶,一千匹馬的錢就沒了。劉三斗對此很是心疼,但大帥覺得無所謂,甚至認為很值得。若不是實在沒法弄到更多的人的話,大帥恨不得拿出一半的賣馬錢去招攬移民。
當然隨著綏州對外貿易的持續興盛,去過夏綏的商人越來越多,有關橫山北面那個世界的真實情況也開始小范圍傳播著。
在關中北面的富平八縣,人們對保境安民、吊民伐罪的邵大帥印象不錯。隨著關中戰云密布,有些人干脆一咬牙,直接北上了。
這種自發性的移民,現在還很少,但隨著天下局勢越來越混亂,相信會越來越多。
離開野店后,劉三斗一行人走了七天終于到了同州馬行,將這些河陽民戶交給下一波人帶往丹州。而他們自己,則將返回陜州。
如果不出意外,劉三斗還將繼續在陜州坐鎮四年。四年后調往河中,輪換不停。而在此之前,他還在昭義鎮待過,經歷可謂豐富。
其實像劉三斗這樣的人還有很多,來源亦很復雜。有從軍中退下來的年紀較大的軍士,一般都四十多歲了,氣力不如以往,不再適合一線廝殺。也有在關中招募的新人,甚至還有不少橫山黨項。正是這些人日復一日持之以恒的工作,才使得大量關東難民或軍士家屬得以穿州過縣,到定難軍地盤上開始新的生活。
幾年來,他們中也有不少人因為各種原因死傷。有病死的,有被匪眾襲擊戰死的,有被亂兵劫掠殺死的,每一個戰死或傷殘的,家人若在定難六州,都可以月領糧賜一斛,直領十年,與軍士標準一樣。
為了弄人,邵大帥確實下了大本錢。
當然這也離不開其他藩鎮的配合,陜虢、河中是關鍵。王重榮、王重盈兄弟長袖善舞,從來不得罪鄰鎮、強鎮,甚至還故意交好。若是換了魏博那種惡鄰,邵大帥估計也沒法做這生意,馬行早點關門了事。
所以說,在邵大帥那邊,對王重榮兄弟的印象是非常不錯的。再加上他也不愿李克用的姻親王處存當河中節帥,只要王重榮錢糧給得到位,沒說的,這一把就幫你又如何。
藩鎮之間,亦有人情世故。就憑王重榮做人的到位,他這一波就輸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