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亂以前,朝廷威信很強,關中農民,被征發或招募起來去河隴戍守,問題不大。
可現在是什么時候?最初由破產農民形成的武夫團體,世代從軍,被慣了一百多年,風氣早就大不如前。君不見,中唐那會藩鎮兵還有屯田的,后來有嗎?幾乎沒有!
武夫拿糧餉賞賜,養活家人,錘煉武藝,提頭賣命,本是天經地義,憑什么屯田?難道我的刀不夠快嗎?
其實晚唐這會還不算太差了。等到了五代,風氣差得更沒邊,大頭兵們就是得被哄著,稍不如意就要殺將帥造反。唔,其實這會也有個五代標本,那就是亂兵當街叫喊“誰愿意當節度使”的魏博鎮,但他們比五代軍士還要多點良心,因為拿了錢會打仗,上陣后也不會再鬧餉。
鄜延四州軍士鼓噪作亂,根本誘因還是邵樹德要抽調他們中的一部分去青唐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戍邊。
好吧,這或許只是其中一方面的因素。還有一個是擔心上頭說話不算數,兩年后不讓他們回來,雖然邵樹德的信譽還算良好。
二十多年前朝廷派徐、泗兵兩千去廣西戍邊。其中,龐勛等八百徐州兵戍守桂林,約期三年。三年后,上頭食言,說還要三年。又三年過后,還是不讓回來,說還要留一年。軍士們一忍再忍,終于忍無可忍,殺了軍官,自行返回家鄉,釀成了聲勢浩大的龐勛起義。
鄜延四州軍士既不愿意去青唐,也擔心上頭說話不算數,于是鼓噪作亂。
延州那邊沒鬧出太大的亂子。或許是因為離夏、綏二州太近,常年受那邊影響,響應作亂的人不多,很快被李孝昌平定了。但他也不敢再刺激軍士,暫停了選兵工作。
鄜州這邊就嚴重了。前后千余人參與叛亂,其他軍士則作壁上觀,根本不聽指揮,拒絕鎮壓。東方逵沒辦法,只得好言安撫,連番賞賜,這才堪堪壓了下去。
隨后,他又行書邵樹德求助。邵樹德下令返回夏綏的振武軍使張彥球率軍南下,協助李孝昌、東方逵鎮壓叛亂。
基于現實情況,張彥球令新升為十將的梁漢颙率龍荒都兩千兵至延州,彈壓地方,幫助李孝昌選兵。自己則親率五千步騎,晝夜兼程,進入鄜州城,按照東方逵提供的名單抓了百十個領頭鬧事的。
此時隨著張彥球一聲令下,從鄜坊各縣調來的劊子手們幾乎在同一時間落刀,場上鮮血噴濺,慘不忍睹。
東方逵暗自感慨。
聽聞邵樹德素得軍心,本以為他是個對軍士百般遷就的人,沒想到也有這么狠辣的一面。作亂過的刺頭,即便后來安撫了下來,一般而言也不能再用了,這是軍頭們的共識。除非像魏博那樣,全鎮都是刺頭,那就真的只能曲意遷就大頭兵,沒其他辦法。
行刑完畢后,張彥球站了起來,看向在外圍觀的部分鄜州軍士,大聲道:“未參與叛亂的,人賞蕃錦一匹。靈武郡王說話算話,兩年就是兩年,欺騙爾等作甚?”
“朔方豐安軍,光啟三年戍守蘭州廣武梁,論期兩年,已經返回夏州。”
“天德軍,光啟三年戍守河州鳳林關、平夷守捉城,已經在返回夏州的路上。”
“經略軍,光啟三年戍守臨州狄道、長城堡、大來谷,即將返回夏州。”
“新泉軍,光啟三年戍守會州新泉軍城、會寧關,已經返回夏州。”
張彥球走在滿地的鮮血與頭顱之中,道:“振武軍,本月就將開赴隴右,戍守鳳林關、平夷守捉城、大來谷,你等可問問振武軍兒郎,可害怕靈武郡王食言?”
“說兩年,就是兩年!何疑耶?”張彥球怒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