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褐色的原野之上,大群百姓正在前行。
成年丁壯背著包裹,在路兩側步行。中間空出來供馬車行駛,車上則坐著婦人和孩童。
這些車子都不小,從陜州運糧而來,一車可載二十五斛。擠一擠,坐上十個八個婦孺不成問題。
前面是一條小河,開鑿其實沒兩年,是張全義領著百姓們一起干的,開完后可灌田百余頃,民得其利,收成大增。
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過河后突然悲從中來,痛哭流涕。
這種情緒很快感染到了其他百姓,大伙紛紛痛哭,淚流不止。
祖墳家園都在河南府,如何能走喲!
押送的華州軍士心中煩躁,抽出了橫刀,正打算斬幾個人立威,判官司馬鄴走了過來。
他是王卞的心腹,很輕易地止住了軍士們的盲動。
這些都是石壕寨、三鄉寨以及附近一些零散村落的百姓,總計近九千人,而今要全部遷往關中,也不知道最終目的地是哪里,聽說是豐、勝二州,但也有人說是前往涼、甘二州,總之莫衷一是。
百姓們幾乎帶上了所有能帶的。
口糧、布帛、炊具、農具、牲畜,若不是實在沒有運輸工具了,他們能把家具也帶走——如果有的話。
司馬鄴的目光掃過那些痛哭的百姓。
有人一邊哭,一邊抹眼淚,懷中的母雞趁機一躍而下,頓時也顧不得哭了,滿地追起了母雞。
有人牽著一頭羊,身后跟著一只狗,羊、狗齊叫,幾乎蓋過了此人的哭聲。
也有似乎讀過幾年書的士人,身上的衣服打滿了補丁,抬頭望天。
悲乎,不意河南的讀書人竟如此窮困,亦要屯田。
帶隊的副將有些不耐煩了,軍中最忌此等悲切之聲。這些百姓不是關中那些相對溫順,生活在安寧之中的民人。河南多災多難,最近幾十年不知道打了多少仗,百姓皆有一股悍勇之氣,怎能容他們如此作態?
攻寨之時,可殺了不少人,多是這些百姓的親眷,此時若有人振臂一呼,保不齊就會出現亂子。屆時動起手來,徒造殺傷,大伙都得受責罰。
“諸位,靈武郡王仁義——”見眾人哭得差不多了,司馬鄴清了清嗓子,道。
不過他很快被人打斷了。
“仁義個屁!”
“不如將我等放歸,故土難離,實在不愿遠行。”
“終日打打殺殺,可有一人真心為百姓?我等苦啊。”
“讓我回去吧。”
司馬鄴有些灰頭土臉,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副將瞪了他一眼,直接抽出了橫刀,軍士們也拈弓搭箭,一下子止住了嘈雜聲。
“走!再有廢話,休怪我殺人!”副將冷哼一聲,道。
百姓們發泄了一會,知道無望回家,那口氣也泄了。于是只能低著頭,繼續前行。
“唉!”司馬鄴嘆了口氣,也翻身上馬,朝陜州行去。
他還要趕往華州,為這些百姓安排臨時住處和吃食。接下來會有誰來與他交接,得到時候才知曉。
百姓故土難離啊!秦宗權作亂那會,倒有大量百姓逃難,可張全義在河南府干得太漂亮了,百姓生活安定,一個個都不想走了,如之奈何。
……
乾壕寨以東十余里,華州軍氣勢如虹,殺得汴兵站不住腳,爭相潰逃。
這支部隊的氣勢是起來了。
攻石壕寨,邵樹德親自督戰,三軍將士用命,一鼓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