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的騎兵在空曠的原野上展開了碰撞。
鋪天蓋地的箭雨中,汴軍騎卒大量落馬。但他們毫不畏懼,硬捱過這一陣后,緊握著馬槊沖入了敵陣。
雙方交錯而過,各自慘叫聲不斷。
謝彥章技藝高超,迎面挑起了一具背嵬都騎手的尸體,重重甩落一邊,隨后又帶著人兜馬回轉,正待廝殺,結果又是一波箭雨迎面而來。
七尺短馬槊、弓箭,河東騎兵的戰法!
“撤!”對方人多,騎術精湛,近戰、箭術都很有火候,這會還分出人手,從兩翼包抄而來,不能再打下去了,不然寶貴的騎兵都要丟在這里。
第二階段的追逐戰很快展開。
背嵬都的騎手們甚至都懶得管汴軍步卒,死死咬著汴軍騎卒,同時還有人吹角,似乎在招呼附近游弋的同袍過來增援。
這是一場精心準備的“釣魚”,目的就是殺傷汴軍騎兵,為此不惜以華州軍為餌。
原野上煙塵漫天,鮮血潑灑,激烈的騎兵廝殺一直延伸到遠方的天邊。
……
石壕寨內,邵樹德召來了陳誠、安休休、李鐸、何絪、折嗣裕等人,商議軍情。
“現在情況已經明了了。”邵樹德坐在虎皮交椅上,諸將圍在身邊,看著攤在案幾上的地圖。
“葛從周到現在出了三招。”邵樹德說道:“第一招,先聲奪人,派假子謝彥章率四千騎卒,兵分三路,試圖偷襲我軍,結果在硤石撞上了東出的飛熊軍。這一戰,飛熊軍打得不錯,陣亡兩百余人,硤石縣內則找到了五百來具汴軍尸體。”
“第二招,于崤山設伏,飛熊軍一頭撞了上去,總算撤退及時,損失三百七十余人,汴軍傷亡不詳,但應沒多少。這一戰,我軍敗了。”
邵樹德認為第二戰自己敗了,葛從周也認為自己敗了,這就是標準不同了。
“第三招,派人下山,于乾壕寨以東區域引誘華兵,詐敗設伏,華兵大敗,若非鐵騎軍及時趕到,后果不堪設想。”說到這里,他看了一眼折嗣裕。
王卞已經來告狀了。
鐵騎軍根本不把盟友當人,冷血無比。為了消滅汴軍騎卒,居然眼睜睜看著他們中計,直到汴軍騎卒出動后,他們才開始上馬,出擊殺敵。
“這一戰,以多打少,殺汴軍騎卒七百余,我軍損失兩百,算是小勝。”邵樹德也下意識忽略了華兵的傷亡,道:“對上擅使長兵器的汴軍騎卒,是否覺得吃虧?”
“是有點吃虧。”折嗣裕答道:“不過兒郎們技藝精湛,若非附近有河流、樹林阻隔,早就把他們剿殺干凈了。”
“盡說大話!”邵樹德笑罵道:“一寸長一寸強,汴軍馬槊長度倍于我軍,能打成這樣,占了突襲和人多的便宜。人家也在苦練技藝,也不怕死,不可小視天下英雄。下次遇到,順義軍的騎卒頂上去。”
安休休大聲應是,折嗣裕不答話。
在邵樹德面前,也就他敢用這種態度。
“這不是葛從周的作戰風格。”邵樹德站起身,又背著雙手開始踱步,諸將紛紛讓開。
“其人數次用兵,善掩襲,勢如奔雷,往往在敵軍沒有反應過來之時,突然殺至,獲得大勝。光啟中,朱珍至淄青募兵,遇賊兵,從周領數千眾,一日間奔襲三處,大破賊軍。”邵樹德繼續說道:“如此一個勇猛精進之將,為何專門和我用這些軟綿綿的計謀?”
“他兵少,換一般人,也就只能守城了。但在如此劣勢下,還是使出渾身解數,玩了這么幾招,其實盡力了。”邵樹德說道:“從周有四千騎,如今應只剩兩千余,不足為慮。汝州那邊,還有張全義的數百騎兵,與蔡州張延壽部合流,不過沒關系,派游騎盯著便是,看他敢不敢北上洛陽。”
“明日,繼續搜集河南府民人,送往關中。”邵樹德最后一錘定音地說道:“葛從周在和我較勁呢。不要管他怎么想的,我打我的就行了。飛熊、鐵騎二軍的輔兵,也帶上馬匹,百人一股,遇到敵軍斥候、游騎就圍上去。我便要讓葛從周成為瞎子,看他敢不敢帶兵出崤山,與我決戰。”
也打了十年仗了,各種各樣風格的對手都遇到過。就本領而言,葛從周是第一個讓邵樹德吃點小虧的人,而且還是在如此劣勢之下。
若有可能,此戰最好殺了他!
要是以后他有機會領數萬精兵,邵樹德也不敢說一定就能贏。
這種死人堆里滾出來的將領,天賦很高,學習起來非常快。初時可能不太適應朔方軍這種一言不合,就灑出鋪天蓋地的騎兵的打法,但時間長了,多半會想出種種應對之策。
葛從周的本領,邵樹德覺得比龐師古之流強多了,朱全忠還沒徹底發掘這塊寶藏。
河南,人多。又沒有河北那種將門軍校親黨膠固,普通人難以出頭的暮氣沉沉的環境,因此人才一茬一茬地往外冒,還都能慢慢得到重用。
前有葛從周,后有王彥章,又忠又勇,實乃大敵。
這種人,不該死在藩鎮攻伐之中啊。若能有機會北征契丹,西討回鶻,豈非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