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雷聲早已沉沒,雨聲依舊在嘩嘩地鋪滿整個天籟。琴聲則輕輕地在雨聲深處慢慢浮出,大自然與人在不經意中共同奏出一曲憂郁的旋律。天籟與人籟渾然一體,將一切給擾排出天地外,琴聲向雨漫,雨聲向琴聲潛。默契中共同編織出一個憂傷的故事,一種寥落的心情。
張強盡力使自己被琴聲感染,他知道必須盡力演繹這首歌,把它唱好,這是邱素萍所希望的,邱素萍顯然不滿意他在這樣的場合中作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把他從內聲部中亮出來,成為主旋律,她的心情他懂,作為邱素萍的師父,豈能老土,得有派頭,這關系到她的面子問題,他不能讓她失望,所以他在邱素萍彈前奏時,也孕育出了一番感傷的心情。
他盡量張開自己的想象:一場晚雨中的脈脈溫情,一抹斜陽下的苦苦訣別,兩注凄凄的男兒淚,一段切切的兒女情,一個天荒地老的妄想,一根支離破碎的愁腸……
“只希望昨夜那一場雨,
是一生中最苦的記憶
誰的容顏凋落在冷風凄雨里
只希望今日這一首歌,
唱的是你我最后的別離
誰的淚水灑落在荒草天涯里。”
鋼琴聲的點滴零落忽地一變,一串激越的快速琶音悶雷般輾過眾人的心頭。
“那如花的容是否曾為我妍
那苦苦的守侯難道早已過期
你的美麗不要再滲入我的記憶
我的殘夢容不得你再撲朔迷離。”
──連邱素萍都感到張強太投入了,他無望的嘶喊簡直催人淚下。
邱素萍的鋼琴聲又補了上去,將曲中省略的壓抑了的感情大把大把地鋪開,一通急奏,如同暴雨摧花,狂到極處,突地轉急為慢,慢得猝不及防,無理而怪異,帶出一片蕭然意象,一種欲說還休的情懷。
“那一場雨那一首詩那一個我那一個你
那一段過期的美麗何苦追憶何必再提。”
這已經近乎麻醉中的自囈了,象一場暴風雨后,草折花謝,只有幾張葉子帶著淚在風中瑟瑟發抖。
邱素萍的前奏又輕煙般浮出,眾人的心不知怎的,剛剛松一松,又收緊了。
阿冕陡地站起來,抓住傘顫聲道:“伯父,伯母,我要走了。”
琴聲急止,邱素萍和張強都回過頭來,只見阿冕淚流滿面,邱素萍慌忙說:“阿冕姐,你怎么了?”
朱朝吾說:“阿冕,你的詩人氣質真夠濃啊,居然就感動成了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