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碧云被送回蜀縣后,東廟就安靜了下來。
吳奇與許叔靜相對而坐,等待太陽落日。
玄貓趴于吳奇膝下,它瞇起眼在舔爪子,柔軟的尾巴輕輕擺動。
許叔靜雙手放在腿上,打量著這黑色靈獸:“道長,這招財貓可有何來歷?”
“貧道才疏學淺,看不出來。”
吳奇也不是謙虛。
重陽擅長辨認草木花林一干妖靈,走獸卻不是它擅長的范疇。
小張更不用說。
面對玄貓,吳奇手中含象鏡毫無反應,以此而論它似是一只普通貓兒。
然而玄貓表露出一種奇妙靈性,既能感應到張碧云需要安慰,又能找到東廟里吳奇留下的痕跡,銜了酎金過來投奔。
吳奇不由想起,有一次他與張瘸老也遇到過貓。
……
那時老竹匠帶他在竹林中行走,辨認雌雄竹與各種筍類,一頭碩大竹鼠鉆了出來,抱著一截竹筍就啃。
張瘸老勃然大怒,揮舞竹杖就打,竹鼠靈活,不斷繞圈,不僅不走還在挑釁。
吳奇當即一劍將其斬殺。
張瘸老這才神色稍緩,用竹杖撥弄了一下竹鼠,確定它不是裝死:“這東西,拿回去洗了烤肉,是好東西。你做菜,用得上。”
吳奇將竹鼠拎起,用布包了塞進背上木箱。
“蜀鼠同音,咱們這地方,很多鼠都不一般。”
老人拄著手杖,看向四周:“鼠多貓狠,益州的貓兒,上山能戲虎,入水能斗蛟呢。”
“你看。”
張瘸老揮杖指向旁邊一簇竹子。
吳奇其實早已注意到,竹子上趴著兩只灰貓,它們一動不動,目光鎖住地面,猶如等待獵物的獵人。
“還有那。”
老人又指向與竹上貓相反方向。
那里枯葉之中,露出一截不易發現的皮毛,卻是一只毛皮淡黃的貓,它趴在落葉中,渾身伏地,猶如一名蟄伏刺客。
“嘿,都成精了。”
“那頭竹鼠,看起來是被它們盯上,給我們打了去。”
張瘸老說著說著,突然做了個噓的手勢。
地上竹葉里一陣抖動,一頭黃綠相間的長蛇慢慢鉆了出來。
這蛇長逾七尺,鱗皮肥壯,腹部還有幾處明顯隆起,似是才大餐一頓。
它動作慵懶,仿佛睡后初醒,晃晃悠悠在地上厚厚竹葉中擺動身軀。
倏然,兩道黑影閃過。
兩頭灰貓從天而降,一前一后給了蛇身上一抓,隨即靈活跳開,大蛇吃痛,張大嘴要去咬面前那灰貓。
灰貓只是左右騰挪,不慌不忙。
后面灰貓則是跳上大蛇腹部,張嘴啃咬,讓大蛇首尾難顧。
大蛇腦袋不斷前刺,蛇口中獠牙猙獰,可它動作比貓慢,盡數被躲開,灰貓還能趁機用爪子給它腦袋撓兩下。
不一會大蛇身上就多了好些血痕。不過這些血痕都很淺,僅僅是皮外傷。
就在此時,那潛在枯葉中的黃貓暴起發難,一下撲到大蛇脖子處,死死咬住其咽喉。
黃貓身材比那兩只灰貓大一圈,速度快,力量十足,鎖得大蛇瘋狂扭動掙扎。黃貓和大蛇扭作一團,任憑對方怎么扭動就是不松口。
雙方糾纏了一會兒,大蛇不動了。
黃貓這才張嘴。
蛇頭幾乎被它扭了下來,脖頸一圈都被咬碎,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兩只灰貓連啃帶咬撕開大蛇的肚皮,從里面拖出一只已被消化了大半的白貓。
領頭黃貓叼起白貓小半片尸體,灰貓跟在身后,三貓理不再理睬蛇尸。
路過吳奇與張瘸老兩人身邊時,它們看了一眼這兩人,點到即止。
三只貓帶了同伴尸體,消失在茫茫竹海。
吳奇一直記得那三只貓看自己的目光。
沒有討好,沒有好奇,也沒有敬畏。
更像是一種萍水相逢的點頭之交,它們將人看做同等的群類,至少,在竹林這片江湖里是如此。
吳奇與張瘸老是江湖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