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喝茶,茶里沒毒。”
她率先喝了半杯,呡了呡濕潤的嘴唇。
吳奇也飲了一口茶,茶是粗茶,平凡而真實。
“我殺了邴汗青。”
白婕露齒一笑,笑容里帶著兩分嫵媚與愉悅:“所以這件事讓桃花府掌教大怒。當然,他生氣的地方不在于邴汗青死,而是死的不是時候,甚至連尸體都不全,所以他的計劃沒法落實。”
“若是不能找到代罪羊,桃花府遭蝗災襲擊,培育數百年的靈桃樹將毀,最大責任就要落在他頭上,這才是他不能忍受的事。”
吳奇心里一動:“但我記得,師姐不是與邴汗青道友一向感情極好么?尚且在浮云觀時,邴道友就經常送來禮物給師姐。”
“不錯,他曾對我感情深重,這毋庸置疑。”
白婕嘆了口氣:“可惜真正結為道侶,我才知道,許多事并不是看起來那么好。”
“師弟,你能理解,一個男人為了爭取利益,故意設計讓妻子去陪酒陪睡,從而脅迫拿捏對方么?”
“他就這么做了,而且非常自然地告訴我,修士一生很長,只不過皮肉之歡,比起修行精進,不足道哉。他還說許多修士都這么做,這只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她笑了笑,半邊臉都在黑暗里:“然而,明明是他做出的計劃,最后他卻對我破口大罵,認為我是被任何男人睡都能笑著迎合的婊子賤貨。”
“罵過之后他又抱著我痛苦,罵自己沒用,他是一個很分裂矛盾的人,他為自己的無能而痛苦,又無法抗拒捷徑可能的誘惑。”
白婕站起來,解開領口,露出道袍之下的軀體。
里面只有一件簡單的白色抹胸系住胸脯,手臂,肩胛,腰腹,與整個后背都暴露在月光下。
白皙的皮膚上布滿一條條深紅色傷痕,這些傷痕很新,有的才凝結了血痂。
“上次見過你后,他又用鞭子打了我。”
“我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和修行,暗無天日,永遠沒有出頭之地,還要不斷包容一個長不大的結丹修士,我累了……所以我就用準備好的藥殺了他,將他切成十幾塊,藏在了地窖的壇子里。”
白婕穿上衣服,系上腰帶,仿佛沒事人一樣說著:“每一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我當時選錯了人,這也是我要付出的代價。”
“我的確是殺了自己的道侶,不過要我去策動蝗災和幽鬼,那就太看得起我這個筑基修士了。”
她臉上帶著笑,看起來比此前要輕松許多。
吳奇心里嘆了口氣。
這種事外人總是難以評價,因為不置身其中,就無法體會到種種切膚之痛。
他收斂心緒:“師姐一直謀定而后動,想來是找好了下家?”
“師弟聰明。”
白婕笑道:“我通過了九幽山的考核,今日就將離開劍南道,下次回來不知是何時。”
吳奇點點頭。
這倒是符合九幽山的風格,來者不拒,只要有符合他們要求的能力。
白婕雖然修為不高,但心智堅毅,狠辣果決,如今婆娑世界形勢復雜,這樣的人才符合九幽山需要。
吳奇猶豫了一下:“師姐若在九幽山有實在解決不了的麻煩,不妨去找侯莫陳魏前輩。他是九幽山執事,又是元嬰中期修士,與我也算相識……就說沈駒的事他還欠我一個人情,以他的性格想來不會賴賬。”
侯莫陳魏在龍虎山前大戰死對頭邱長明,吳奇當時幫他出了一口惡氣。
不管怎么說,白婕在浮云觀時對吳奇的確很好,有時候甚至好到沒道理……背后原因不提。
吳奇琢磨著,這也算是給昔日吳奇的青春懵懂畫上一個句號,有始有終。
“沒想師弟在九幽山也有關系。”
白婕有幾分驚訝,隨即微笑:“那就多謝師弟關照了。”
“師弟大方,我這師姐雖然不是什么好女人,但也要有所表示。”
她從袖里取出一截樹枝,放在了桌上:“這是桃花府最重要的靈桃樹的靈根,本有三根,可孕靈桃樹。靈桃樹遭蝗蟲啃咬,桃花府掌教取了靈根,自己留下一根,讓邴汗青保管兩根,本是要陷害他。如今這兩根在我手里。”
“我手中兩靈根,一根給了九幽山做投名狀,另一根原本想要留著,如今想想,還是給師弟吧,留個念想。”
白婕走到窗口,臉上顯的有幾分傷感:“師弟一定要記得我啊,不要把師姐忘了,哪怕只是一個名字也好。”
說罷,她從窗口跳了出去,蹤影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