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珊已經嫁了,嚴夫人瘋了,終日被鎖在自己的院子里。偌大的堂中,只有吳老夫人還有幾個月前剛嫁進景府的崔文茵。
吳老夫人蒼老了許多,景府接二連三遭遇變故,她沒有直接倒下,已算得堅強了。對待徐皎的態度不冷不熱,有徐皎早前不顧景府顏面當眾與他們決裂的前因,這也再理所當然不過。
祖孫倆不咸不淡說了兩句話,徐皎問起景大老爺、景鐸,還有景尚書,吳老夫人淡淡回道,“你大伯父經了喪子之痛,也是去了半條命,如今,連門都不怎么出了,終日只陪著嚴氏在屋里,你呀,也多體諒兩分。你大哥哥,和往常一樣,難得有著家的時候。至于你祖父”
吳老夫人略頓,才道,“他病得厲害,不過昨日收到你的拜帖,特意交代過,讓你來了之后,自去外書房尋他。”
“如此,我便自去尋祖父,不在這里攪擾祖母了。”徐皎說著,輕輕屈膝福了個身。
邊上崔文茵卻是道,“我送二妹妹吧”
吳老夫人淡淡頷首,崔文茵便也朝著吳老夫人行了個禮,與徐皎對望一眼后,一前一后邁開步子,走出了百壽堂。
剛下過雪,百壽堂院子里的松柏襯著積雪,顯得格外肅穆。
小徑上的積雪被掃去,卻只是堆在一旁,徐皎和崔文茵沉默著走出百壽堂,徐皎才停下步子,等著落后兩步的崔文茵,待得崔文茵趕上來時,兩人四目相對,才倏忽一笑,那笑容卻再沒有從前的無憂明朗。
徐皎朝著崔文茵遞出手去,崔文茵將手伸給她,兩人攜手而行。
“早前沒能喝上你的喜酒,本想著等到你回來時,定要好好敲你和大哥哥一頓竹杠,誰知道,再見卻是這樣的情形”徐皎感嘆道。
崔文茵淡淡哂笑,亦是感嘆道,“可不是嗎不過是一年的時間,真真天翻地覆,物是人非。”
“你和大哥哥怎么樣”徐皎默了片刻,終究是問道。景鐸自來愛玩兒愛鬧,滿鳳安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紈绔,雖然與景二郎君長著同一張臉,卻是全然不同的性情。
可徐皎本以為他經歷了景欽之死的變故,又成了親,娶的還就是他看中的、喜歡的女子,應該會成長,會改變,怎么聽方才吳老夫人的話音,他居然還是老樣子
徐皎猝不及防問起這個,崔文茵面上的神色有一瞬的怔忪,在徐皎狐疑地看過來時,她卻是忙扯開一抹笑道,“什么怎么樣,這兩口子過日子,不就是那樣嗎”
徐皎眉心皺了起來,她本來還想問景鐸是昨日就沒有回府嗎否則,難道是知道她今日要回府,也特意不回來可是,看著崔文茵這樣,電光火石間,徐皎恍若明白了什么,那些已經涌到喉間的話又被她默默咽了回去。
兩人之間沉默下來,好一會兒后,崔文茵才有些干巴巴地道,“本來想著你我怕不知要到何日再相見了,即便真有重逢之時也絕不會在鳳安,卻沒有想到,你居然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徐皎聽到這話時,微微一怔,狐疑地蹙起眉梢,目光無聲落向她。
崔文茵微微笑著道,“景府如今的情況你也知道,祖父已經向陛下上了折子請乞骸骨,陛下已是準了,這鳳安城如今不過是一傷心地,所以待得開春之后,咱們一家便預備遷回祖籍去了。只是此事還未成定局,祖父特意交代過,暫且不可聲張。”
“阿皎”崔文茵說完,卻見徐皎驟然停下了腳步,眉心緊攢不說,面上的笑容亦是深斂,看著不太高興的樣子。
徐皎眨眨眼醒過神來,“說要回鄉,是祖父的意思嗎”
崔文茵訥訥點了點頭,“自然是祖父的意思,咱們府上除了祖父,誰做得了這個主”
徐皎的眉心卻是皺得更緊了兩分,那只老狐貍到底在想什么就算是顯帝同意了他乞骸骨,此時他想帶著闔家回鄉就算有崔文茵的緣故,李家軍不會攔阻他們,那顯帝呢那個心胸狹窄,寧可我負天下人,絕不讓天下人負我的昏君會眼睜睜看著景家人離開
就算崔文茵沒有那個本事讓李家軍為她駐足,就算顯帝此時未曾對她如何,可也不代表他會放任景家人從他眼皮子底下離開。
這于他而言,只怕是背叛,更是裸的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