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似乎變了許多。”
“不是變了,只是想通了,放開了而已。這世間之事,原都是因果輪回,報應不爽,萬物皆有自己的緣法,若執著太過,便是害人害己。倒不如放下,方得自在。”長公主眉宇舒展,說出來的話,竟好似方外之人的偈語。
“阿姐日后有什么打算”這樣的長公主讓惠明公主難得的有些無所適從,很多話竟不知如何開口,總覺得那些話對上此時的長公主,都已是多余。
“阿皎方醒,還未曾仔細說過。不過,彼時在宮外,阿皎與我說起,待一切事了,讓我隨她一道去草原。我彼時就應了,如今,若是計劃不變,自然也是如此,當然了前提是你們肯放我走。”在宮外是何時,你們又是何人,說的人與聽的人自都是心知肚明。
惠明公主眉心驀地一蹙,“我早便應下徐皎,不會傷阿姐性命,難道阿姐不信我嗎”
“若你和李崇武能放我離開,自是再好不過,父皇母后已然往生,阿隆也不在了,他們對不住你的,你回報回去的,是恩是仇,過往種種,都結束了,你也該從仇恨里抽身而出了。”長公主望著惠明公主,語重心長,只有在這時,好似她還是從前那個她不對時,會對她說教,循循善誘的長姐。
惠明公主的眼角有些濕潤,忙偏過頭去,極快地抬起絹子揩過眼角。
長公主適時垂下眼去,恍若未曾瞧見。
好半晌,室內都沒有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惠明公主才幽幽道,“阿姐可知道阿皎的夫君是誰”
“你是想問我知不知道他與你的關系吧”長公主驟然抬起頭來,一雙眼目灼灼,“你從前做的事,何因何果,是對是錯,我無權置喙,唯獨這一樁身為母親,卻拋下自己的孩子,哪怕你有千般的理由,也都只是借口。你對不住那個孩子。”
惠明公主眨眨眼,眼底又是紅濕了,她匆匆垂下眼去,同時一滴眼淚便從那長睫下滾落,啪嗒一聲落在她的裙幅上,在上頭落下一抹深色的痕跡。
“我知道。”她的嗓音沙啞,“那個孩子確實是我虧欠了他,他的性子又是那樣往后,怕還要阿姐多多包容與照拂。”
說罷,卻半晌沒有聽見長公主應聲,她匆匆抬起眼來,對上的是長公主一雙沉靜,好似看透一切的眼。
惠明公主一哂,“我知道阿姐,是我多此一舉了。草原苦寒,這一去,怕是再無相見之期,阿姐珍重。”說著,她便是站起身來,腳跟一旋,腳步匆匆到有些倉促地往外疾走。
“阿寧”就在她要走出去時,長公主卻還是揚聲喚住了她,她沒有回頭,聽著長公主的聲音在身后徐徐響起,“前事不忘后事之師,大魏因何而亡,希望你們引以為戒,忘你多多提點李崇武,不要忘了他起事時的承諾,莫忘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之理,中原的百姓,是時候該休養生息了。”
惠明公主邁步走了出去,聽著那聲聲話語,抬起手抹了抹眼睛,步履漸漸堅定。
望著她堅穩的背影,長公主勾起唇角輕輕笑了,“既是你自己選的路,好自為之。”
春風席卷大地,好似一夜之間就吹散了鳳安上空籠罩的陰霾與殘冬,吹醒了樹與花,草與芽。桃紅柳綠,處處都是生機,看著總是讓人歡喜的,就如這經歷了一番動蕩與戰火,又終于安定下來,迎來新生的中原大地。
隨著春回大地,鳳安城的熱鬧也漸漸恢復了些,正陽街上的一家酒樓剛開張便迎來了貴客,包了二樓的雅間,叫了一桌上等席面,并兩壇最貴的酒,那貴客就揮退了其他人,顧自半仰在圍欄邊,一邊灌著酒,一邊吟著詩。
“桃花富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昨夜剛下了一場蒙蒙細雨,滿城的紅翠都好似飲飽了雨,更是紅翠欲滴,這句詩此時吟來,倒也應景得很。
吟罷,他很是自得地道了一句“好詩”,笑著仰頭又灌了一口酒,晃了晃,手中酒壇里的酒液咕咚作響,已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