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曉我今日回景府,大哥哥偏偏卻清早就避了出來,是當真要學王摩詰的灑脫出世,還是怕了道別”一把軟糯的嗓音從樓梯處傳來,徐皎拎著裙子緩步上了二樓的闊軒。
欄桿處衣衫斑斕的景鐸瞇起醉眼睞過來,笑道,“何必這樣鄭重其事的,道別而已,我早在心里與你道別了無數次,少這一回,那又如何而且啊,躲到這兒也躲不開你,這不是陰魂不散嗎”
徐皎并未因他這些話著惱,斂裙與他隔桌而坐。
景鐸看她片刻,終究是坐直了身子,拿過桌上一只酒盞,替她滿上了一杯,“既然來了,那便喝上一杯吧,此去經年,怕是再無相見之期,我便祝你,一切安好,萬事順遂。”說罷,景鐸便是先舉起手中酒壇,狠狠灌了一口。
“我有身孕,不能飲酒。”徐皎垂目看了一眼那酒杯,輕聲道。
景鐸一震,“是啊,我倒忘了,瞧瞧我這個不著調的舅舅,對不住啊”后頭這一句,是對著徐皎尚平坦的小腹說的,“這樣,舅舅自罰,自罰”說著,他伸手過去,將那杯酒取了過來,仰頭,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的同時,也是轉過頭,一眼就瞧見了酒館對面,一棵柳樹下,抱臂而站的墨啜赫,他不由彎起嘴角來,“他怎么不跟著上來”
“他知道我有話要單獨與大哥哥說,所以便說在下面等我便好。”順著他的視線,徐皎也望向了墨啜赫,一雙眸子登時布滿了柔軟的笑意。
景鐸一瞥她,喉間動了動,抬手又灌了一口酒,瞇縫著醉眸,輕聲道,“你的眼光不錯。”
徐皎眨眨眼,有些詫異地望向他,這還是第一次聽見他對墨啜赫的認可。
“東西都收拾好了吧什么時候啟程”景鐸抬手又灌了一口酒,目光迷離望著外頭的景色,桃紅柳綠,人群熙攘,鳳安城正在慢慢恢復它的生機,終有一日,會變回從前的模樣,一如他們相識之初,并肩走過的中秋之夜,看過的人間煙火,熱鬧喧囂,繁榮富足。
“后日。”這幾日該收拾的東西都已收拾好了,該道別的,也已一一道別,是時候該走了。
“后日啊,我給你,還有未出世的小外甥備了一些東西”
“方才回府時,嫂嫂已是給我了。”
景鐸神色微微一滯,才又道,“那便好。既是如此,如你所說,我不喜歡道別,后日,我便不送你了,一路珍重。”他望著她的眼睛里浮著稀薄的笑意,深望她一眼后,別過頭,又舉起了手里快要見底的酒壇。
這回,那酒壇卻是被人伸手壓住,他轉過頭,入目是徐皎一雙清澈的眸子,“多飲傷身,如今大事已定,景家無礙,大哥哥大可以活得清醒些。”
“清醒”景鐸一哂,“我當初就是活得太清醒,倒覺得不如這樣醉生夢死,這日子也過得如意些。何況,景鐸本就該這樣,不是嗎”
“是啊,當初活下來的本就是景鐸。”徐皎望著他,終于是微微笑著,輕吐這樣一句。
明明是再平淡的一句話,卻讓景鐸驟然一僵,怔怔望向徐皎。
徐皎回望他,笑著,眼底卻是帶著絲絲的怒,“若知曉活下來的確實只是景鐸,那他倒不如他自己活著呢。至少,他還能守著他心愛的女人,不至于讓她傷心難過。”
“我本以為大哥哥是通透之人,早前不過為了讓人麻痹大意,所以故意做戲,因著你的緣故,景家在這場風波里安然度過了,可你,居然又成了這般模樣,是覺得活成他的模樣,你要好過些覺得自己是贖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