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的眉頭皺了起來。
“士為民之首,農為民之本,殷商之亡,正是民間熱衷工商而荒廢了農業,致民心浮躁,國基不穩,”
“臣觀太子在皇莊中,反而是大興工商,摒棄士農,若在國中推行這樣的舉措,必將釀成大禍,”他又站了起來,“故臣請太子早日回歸正途,以殿下高才,按圣人禮教行儲君之職,將來亦不愁開創一番盛世……”
段譽此時也按捺不住,“蘇大人,我且問你,‘士農工商’之‘士’,所指何人?真是士子?”
殿內大多數人不解,太子怎么這么問,這個“士”,難道還能指的不是讀書人?
但過了一會,他們覺得有些不對,因為,他們沒聽到蘇民光的回答。
跟著便聽段譽說道:“原來蘇大人也有不敢言的時候,管子所言‘士農工商’之‘士’,指的乃是軍士,是也不是?”
“《國語·齊語》中記載,管子制國以為二十一鄉,工商之鄉六,士鄉十五……”
殿內的不少家伙沒讀過段譽所說的這本書,不過他們腦筋一向靈活,馬上抓到了重點,別說在管子的時代,就是現在,斷也沒有讀書人是工商人等兩倍半還要多的道理。
外面段譽還在繼續背書,“……五家為軌,十軌為里,四里為連,十連為鄉……君有此士也三萬人,以方行于天下,以誅無道,以屏周室,天下大國之君莫之能御……”
紈绔們紛紛點頭,這就對了,每鄉有兩千戶,全國十五鄉,加起來就有軍士三萬人,在那個時代,三萬人的職業軍士,不難讓齊國成為霸主。
這么說來,說士子為四民之首,原來是一些家伙篡改了先賢的本意?
馬上有不少人在心里唾棄那些移花接木,并把這奉為正義的讀書人,軍士原來是四民之首,但現在他們不但篡奪了軍士的地位,還把他們踩在腳底……一時之間,有些人甚至開始唾棄起自己讀書人的身份來。
“蘇大人,我可有說錯?”段譽問道。
“世異時移,”蘇民光當然不會正面回答段譽的問題,只要正面回答,他這個清流領袖,便會被整個士林唾棄,“管子所輔佐的齊國,最后也亡于武夫之手,周、秦、漢、唐,莫不如是,”
“哈哈,”段譽大笑起來,“所以你們認為,用士子取代軍士,便天經地義?”
“但按你的說法,既然讀書人為百姓之首,那么,是不是更可以說,從那時起,那些消亡的朝代,都是亡于讀書人之手?”
這話,就更是振聾發聵,紈绔們都清楚讀書人的地位,也清楚除了極少數時候,過往的那些朝代的朝政,都是由讀書人把持,所以太子這么說,還真沒錯。
“太子慎言,”蘇民光馬上道:“天道循環,月有盈缺,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也……”
段譽此時覺得,自己穿得這般隆重,真是全無必要,跟這位老大人,就沒有什么好說的。
“好好好,蘇大人,我再問你,管子所言的士農工商,本意是四民有先后尊卑之分,還是,實乃并舉之義?”
紈绔們又目瞪口呆,聽太子這話的意思,按管子之意,士農工商,并無先后尊卑,乃是并舉?
他們看向何維世,何維世低頭,看向段延貴,段延貴望天,看向林韜、看向孫剛、看向周輔仁,這幾位在莊里公認的最有學問的人,此時要么和他們一樣,懷疑且震驚著,要么不敢和他們對視。
何維世等心道,管子的本意,我們大概是知道的,只是,誰敢說?
誰說,那就是與全天下所有的讀書人為敵。
紈绔們從他們的神情中看出了端倪,頓時不少人覺得天都變了,原來,我們一直以為的那些天經地義的事,竟全是假的?全是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