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音察覺到對方的友善,湊近問道:“我有個玉鐲子跌成兩半,你們肯修補么?”
店員指著門面冷清的那間,笑道:“你去那里問問看,專做金銀玉器回收修補生意。”見她遲疑又添一句:“都是許二爺名下鋪子,不會坑蒙你。”
桂音被猜中心事臉頰一燙,連忙謝過,三兩步行至門邊,挑起珠簾子跨過檻進去。
店里很是敞闊,黃花梨雕縷的架子里擺著各色古玩玉器,墻上掛吊名人山水字畫,北面柜臺鑲嵌玻璃,走近可以看到里面擺滿各色小巧精致的首飾掛件。
她悄眼瞟過柜臺里的掌柜,著一襲寶藍緙絲云紋錦袍,正端坐桌前就著燈認真看書,手腕一圈伽楠珠落在書頁上,旁邊一尊博山銅爐燒著沉香,裊裊清煙溫潤了他的眉眼,便是如此,他依然渾身氣勢彰顯,是極斯文和儒雅的。
桂音俯首看著一枝金嵌珍珠寶石桃蝠紋簪子,一面想著該怎樣開口說明來意。
許廷彥一早來金銀首飾鋪子查看近三個月來的帳冊,還漏掉了幾薄,掌柜及店員著了慌,皆去帳房尋找,他也不急,慢慢邊看書邊等著。
忽然鼻息間除卻沉水香,還有了一抹糖炒栗子的煙火氣息,他微抬眉眼,不知何時柜臺外站著個女子,露出半身,目光先觸她衣衫豎領緊扣著梅花結,卻不礙頸子露出一截白膩,烏油發束攏在腦后,因低著頭,只看見額前齊劉海兒和瓜子形小小的下巴尖兒。
沒來由的熟悉感,似曾在哪里見過,他思忖片刻,不禁噙起嘴角,是在萬國旅店跪在院央打死不服軟的那個倔丫頭。
看她好端端的還有閑心逛金銀首飾鋪子,想必旅店老板是按他吩咐做了,免去一頓皮肉之苦。他一般輕易不太愛管閑事。
桂音不經意抬眼,恰于那掌柜的濯濯視線相碰,鼓起勇氣問道:“我有個玉鐲子跌成兩半,這里能修補么?”
聲若蕭管,出乎意料的好聽。
許廷彥站起身來,指間夾著青花瓷茶盞,另手捏壺耳,不疾不徐走到她面前,隔臺相對。
執壺斟茶,一朵黃蕊白菊從壺口隨水沖落盞底,緩緩又飄浮上來,浸得鵝黃潤胖。
桂音想起方才店員的話,這是鋪子免費供給客人享用的呢!
她辰時多吃了幾瓣泰州咸鴨蛋,此時嗓子齁得難過,輕謝一聲,端起盞悄伸舌尖舔了舔,茶溫度不冷不熱剛剛好,遂咕咚一飲而盡。
許廷彥微怔,沒來及攔阻,其實他是打算給自己吃的,且那盞他之前用過,她的唇印上的盞沿有淺淡黃漬,是他吃茶入嘴之處。
可見她仰頸牛飲干凈,便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眼里閃動笑意,又替她續了一盞。
桂音一連飲過三盞才解了渴,這菊花茶分外好喝,定是添了蜂蜜,沖淡了洇洇苦意,卻也不會顯得太甜。
她余光瞟掃過兩邊,沒見著蝴蝶酥和云片糕,心底有些遺憾,如果也擺在面前,她是很樂意再嘗一塊的。
她從袖籠里掏出個絹白帕子,小心翼翼擱在柜臺上,再輕輕解開系的死扣兒,仿佛那是什么無價無寶。
“掌柜先生,這鐲子可以修補么?”她烏濃眼眸充滿企盼,朱唇有抿過茶水的濕潤,頰腮粉絨絨的似是才褪青的桃子。
她才多大呢?十四、十五?至多不過及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