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高岳便趁機繼續問佛奴,一個賣柴賣木炭的集市,何以叫做“鬼市”。
和佛奴住在一起的母親篤信釋教,他正色告訴高岳,這個鬼市啊每逢秋冬季節,夜晚都能聽到各種凄厲的號哭聲,長安人都認為是枯柴精在作祟。
“枯柴,還精。”高岳差些沒笑出來。
攀談中高岳又知道,蔡佛奴幼年就喪父,人們只說他父親是個死在亂軍當中的兵卒,可他母親卻一直說他父親是個英雄豪杰,是安西四鎮里的頭號刀斧將,因王事殉難于對西蕃的戰爭當中,后來安西、北庭的本鎮和行營由于西蕃侵占隴右(安史之亂時,安西北庭都護府抽出精銳入關勤王,是為行營,后屯扎在涇原),被徹底分隔開來,和長安朝廷音訊不通多年,致使蔡佛奴父親的功績被湮沒在漠漠荒塵當中,留下蔡母在平康坊里,苦苦將佛奴拉扯長大。
“本鎮雖然不在長安城,可行營就在涇原,并且在長安里還有進奏院,為何不去申訴?”高岳給蔡佛奴支招。
佛奴搖搖頭,說之前他母親耗盡所有積蓄,倒是去了涇原,找到行營節度使馬鎮西(馬璘),馬璘也答應給他母子個說法,可誰想馬鎮西剛做出承諾,就在前一個月薨去,整個涇原行營將士態勢不穩,靈柩正往長安城馬璘的宅邸里送,朝廷又委托馬璘的行軍司馬段秀實鎮撫官兵,所以暫時也顧及不到他家門的“小事”了。
不過涇原行營倒也做出些彌補,就在前日派人來,讓蔡佛奴在平康坊的涇原進奏院里做事,每個月也派發些俸錢,可以補貼他家家用。
不知不覺,已走到了務本坊的鬼市,高岳望去,覆滿雪泥的集市里全是一捆捆的木柴,有不少人在那里叫賣,絲毫看不出有什么陰森的“鬼市氛圍”。蔡佛奴買了許多干柴,全都背在身上,密密麻麻的幾乎都看不見他本人,就向高岳告辭。
高岳想了想,喊住他,接著從楊妙兒贈送的食本錢里取出價值十貫的金條來,塞到了佛奴的褡褳當中,“這些錢,給你母親當食本。”
蔡佛奴當即頭角冒出青筋來,連說不可不可。
可高岳摁住了他的肩膀,輕聲說,“大家都是他鄉之客,理應互相照應。你背著這么多干柴在身,絕不要推辭。”
蔡佛奴當即有點哽咽,“郎君對俺老娘如此,以后便算是佛奴的兄長,佛奴如果能在長安城打拼個模樣來,絕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唉,區區十貫錢,不必如此。”高岳慷慨地說到,“我是太學生,國家有很多補貼的。”
蔡佛奴離去后,高岳昂然地站在了務本坊國子監的大門院墻外,那幾位平康坊北曲的妙客將小車停下,坐在那里休息,其中叫蘇五奴的,帶著笑對高岳說,“郎君真是闊綽,二十貫一下就消去一半,可真不像個太學生呢!”
高岳聽他話中有話,便準備詢問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