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云韶輕咳兩聲,便說備車,自己要去龍花寺。
“這兩日都在龍花寺,今日又要去?”
“前兩天看的都是寺中的壁畫木佛,今日想去寺院外走走,看看翠竹綠岸,也瞧瞧活人,順便帶棨寶去轉轉。”云韶話中有話,可何保母卻根本沒聽出來,便讓桂子、清溪兩位年齡大些的婢女跟著小娘子,不要有什么閃失。
月堂烏頭門前,桂子舉著輕紗障子,將崔小娘子的面容遮擋住,送她登上了鈿車,而清溪則抱著那叫棨寶的康國猧子,也登了上去。
路邊的松林里,一名穿著深衣的太學生,正是解善集,凸著溜溜的雙眼,望著月堂崔府的車隊,在搖來擺去的障子外,解善集看到了云韶烏黑發髻上,簪著的哪朵緋紅的大牡丹花,心想是了!便在鈿車車輪開始滾動后,撒開腳丫,穿過一片片松林竹林,抄著近路,往城南的方向飛奔而去。
跑著跑著,解善集都驚訝于自己的腳力,“不愧是棚頭,每日都叫我們繞著曲江健足,是風雨無阻,這好處現在終于體現出來了!”
龍花寺北曲五架房內,高岳正和所有生徒一起,在努力擬寫五道策問呢,解善集閃電般跑入庭院里,接著叉著腰,喘著氣,對著高岳,不斷用手指著院墻外。
高岳立刻明白怎么回事,手心一攥,內心也是撲騰撲騰直跳,看來那月堂小娘子是要來龍花寺的,多半怕是來看看自己,女孩子嘛,又不能表現那么明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現在輪到我開球了。
而后高岳站起來,對衛次公叮囑幾句,說我馬上要急事,棚里溫課就交給你,接著便對眾生徒詢問,“哪位善橫笛的?”
這時,那位勤學又好問的李桀立刻揚起手。
“來來來,你隨我來。”高岳走到自己給房里,不久穿著一套嶄新而精神的衣服走出,將手擺在嘴上皺眉輕咳兩聲,接著對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桀交待,跟在我身后,不要聲張。
李桀說棚頭的話我記在心里,而后兩人一前一后,背著手走出五架房,向著龍花寺竹林池沼的方向走去。
而先前大約一個時辰左右,蔡佛奴蒙著身神策軍的黑袍,立在光泰門外,背著個動來動去的包覆,今天是軍營休沐的日子,蔡母和住住笑瞇瞇地來送他,“快去升道坊,將好東西送給高恩公。”
“唉,母親、住住,那俺就走了!”說完,佛奴便轉身大步流星,也向著升道坊龍花寺走去。
初夏的曲江,又別有番景致,是柳蔭四合,蔥蔥翠翠,圈著中間的碧波湛然,下了鈿車的崔云韶,走走停停,想向龍花寺那邊走,又害羞不前,心里想著身為女子,“立身之本,唯在清貞”,要是讓高郎君或其他什么人知道自己是主動跑來曲江龍花寺的,那可真的要丟死人了。
于是云韶便邊走邊用絲履,悄悄踢著“棨寶”,這小猧子一停下撅屁股不動開始刨土時,云韶就踢它一下,棨寶便嗚嗚叫著,往前跑一截,“棨寶你胡亂跑什么呀,快回來。”云韶就這樣一段又一段,一路不停撅著可憐的棨寶,慢慢走到曲江渠邊,再往前百步就到龍花寺了。
現在高郎君,應該還在那里的北曲五架房專心溫課吧,想著想著云韶又覺得自己可笑——高郎君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這里?真的像個傻瓜......
突然,一陣悠揚的笛聲,將云韶驚醒。
她抬眼望去,透過如簾般的垂柳綠絲,看見叢林環繞的水渠里,駛出艘小小的蓮舟,前頭立著的,可不就是高岳嘛!只見他穿著潔白如雪的細麻夏服,衣衫和幞頭迎風拂動,一支綠玉笛子橫在唇前,笛聲宛轉,而他立著的蓮舟正向著云韶緩緩蕩來,兩側荷花浮萍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