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田悅環視四周后,居然噗通聲跪下來。
“節下不可!”這時數萬天雄軍士兵也都山崩海嘯般地跪拜下來。
田悅大哭,用拳頭打著胸前的明光鎧,“朝廷先前派黜陟使洪經綸來我魏州,稱我鎮現已有兵七萬,早已超過定額,要銷兵四萬歸鄉務農。”
士兵們一片憤怒的嘩然。
“你們啊,好多都是追隨先相公戎馬一生的,老的老,病的病,殘的殘,我都將你們視同兄弟,如今要你們歸鄉去,不再能領到軍餉、賜衣,你們靠什么維生,又靠什么供養父母妻兒啊!這種事我田悅,決死是干不出來的!”說完,田悅嚎啕大哭,用頭不斷地叩著講武臺上的地面,乃至流血遍額。
數萬魏博士兵也隨著大哭起來,哭聲直沖云霄,這時有人喊道:“我等身受田氏兩代厚恩,不能受朝廷的離間,愿為節下效死,拒朝廷銷兵之命。”
“朝廷之命,不敢奉!”很快,成千上萬的手臂高舉起來。
魏博早已和朝廷官軍打習慣了,立場向來最為桀驁頑固。
畢竟“長安天子,魏府牙兵”。
“諸位大恩,某沒齒難忘。”田悅抬頭感激地大呼起來,接著說:“愿將家財全部分給將士們,但求諸位奮勇用命,只要奪占下邢州、磁州和臨洺,更大的賞賜還在后面。”
其實這數十萬貫的錢帛,是朝廷黜陟使洪經綸帶來,供田悅銷兵用的,并且要求魏博上繳戶籍版圖和甲仗,此后交稅歸順,可田悅卻陽奉陰違:表面答應,收下了銷兵所需的錢帛,卻轉眼又拿出來籠絡士兵,慫恿他們與朝廷為敵。
隨即魏府的軍資庫被打開,士兵們歡呼雀躍,挨個領取錢財布帛,而后兇悍地要與朝廷拼命到底。
入夜后,魏府的大堂同樣火光通明,各位軍將無不披甲執劍,登堂后簇擁在田悅的身邊,再穩定軍心后,便商議如何抗拒朝廷。
田悅身旁沒有奴仆只有親兵,身后的帷帳沒有重彩錦繡,全是半舊的麻布所制,他的面前攤著張地圖,繪制的是整個河朔地區的交通要道。
身旁皆是魏博大將,盧子昌、楊朝光、康愔、孟希祐、李長春等,還有統率魏府牙兵的押衙兵馬使田緒,他是田承嗣的第六子,親生的。
不過田承嗣死前還是把節度使的位子給了侄子田悅,沒傳給兒子們。隨后田悅就讓田緒帶領牙兵,信任有加。
議事當中,田悅以手指著鄰靠臨洺城所在的位置,“邢、磁二州,位于太行以東,與李抱真的上黨、馬燧的太原相連,宛若雙眼在我魏博腹中,而臨洺更是此兩眼之核,此三地不可不取。”
“節下說得對!”押衙兵馬使田緒這時候才十七歲,嗓音還十分尖銳,當即就應和起來。
其他魏博軍將也紛紛點頭。
就在田悅準備圍繞著“攻陷臨洺城”為中心,進行戰術部署時,“來遲了,來遲了,年紀大了,身子骨不行,唉唉。”這時一位干瘦的老年人,穿著幾乎不堪重負的鎧甲,佝僂著身軀沿著中堂的臺階而上,自說自話地來到田悅面前,接著納頭拜倒,這位老年人鬢發衰磨,發髻只剩下一小丁兒,在半禿的腦袋上豎起,顯得格外滑稽,“貝州刺史邢曹俊來遲,節下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