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韋皋的使者騎馬疾馳過汧山河谷,往良原地帶送信時,段秀實、高岳的鎮撫軍,對良原城的強攻已開始了。
震耳欲聾的號子聲里,段秀實親自立在營帳所處的高坡上,揮動紅旗——鎮撫軍隊兵馬齊上陣,立起十三根木柱,埋入土地當中,上設圓木橫軸,接著架起砲梢,梢端系著皮窩,另外一端系十多條“砲索”——每條砲索都由兩名壯年士兵牽拉,皮窩當中擱上曬硬的泥球。
段秀實身后,高岳親自擊鼓,每一擊鼓便是次齊齊拋射的訊號:十三根砲下的士兵統統集體往后跑動,猛然拽動砲索,牽動長長的砲梢轟然上翹,甩動皮窩里的泥球。
接著泥球翻動著,在巨大的離心力作用下,呼嘯著向良原城的城頭砸去。
這種曬硬的泥球,取材簡單,涇川隨處可以掘出制造,可威力卻不容小覷,硬實的它們在被拋射百步開外后,能量不亞于打磨出來的石丸,將良原城城墻上的戰棚、門樓砸得木屑亂飛,搖搖欲墜,又擊中夯土的城墻上,是煙塵彌漫,碎土飛濺,削到守城士兵的身軀上,能撕裂他們的甲胄,若是打在脖子上或臉面上,簡直就是血肉橫飛的殘酷景象。
田希鑒急忙指揮范陽兵,將倉廩里的糧袋取出,塞入草料或麥糠,敷設在女墻或木棚上,來抵消攻城方拋石機造成的損害。
可這是無濟于事的,數輪泥丸齊射后,段秀實又下令,所有簡易的獨柱拋石機開始射出“霹靂砲”,一時間飛砲如雨,打得良原城城頭上是火光迸射,樓宇燔燒烈烈,范陽兵在煙火當中奔來竄去。
同時高岳又叫靈臺舊縣屯田范陽兵輪番上陣,進行“政治喊話”,稱“咱們都是幽州的鄉里,來到涇原后,高臺郎帶著咱們營田,家家戶戶都有別支米吃,還有多余的衣服穿,高臺郎對咱們是解衣推食的恩情,就不要跟著田希鑒叛亂下去,沒好結局的!”
朱泚的家奴蘇玉也被押城下,侯蘭用利刃抵住他的后腰,蘇玉惶恐下,為了保命,也只能對著城方哭喊說:“田希鑒不過為求一身富貴罷了,實則朱太尉在長安城為陛下車駕殿后,已陷于亂兵之手,不屈殉節了,你等要繼承朱太尉的忠烈之心,不可再從賊了。”
這政治攻勢果然不一般,一時間守城方是方寸大亂,士兵的斗志也是迅速消減。
氣得田希鑒暴跳如雷,親自于馬面墻上執劍,殺死兩名抵抗不力的將官,又手持弓箭,來射蘇玉。
可田希鑒還沒來得及收拾好軍心,變故便發生了,良原城內西南角雷聲乍起——有段寬十丈余城墻忽然塌陷下來,其上駐守的十余名范陽兵來不及脫身,統統隨著墻壁一道墜下,被亂石土塊掩埋掉了!
原來這即是高岳在筑良原城時,有意留下的“命門”。
從他申請于良原筑城時,朱泚就要讓心腹田希鑒入駐其間,高岳怎甘心將良原拱手相讓?他便指令親信的直屬士兵,在其城墻的西南角掘出四處地穴來,用短木柱支起其上的城墻,地穴隱秘,埋于城下,田希鑒渾然不覺,入口則在于城外,覆蓋以砂土、草木。
攻城開始后,高固便率五十名死士,悄悄鉆入到地穴當中,爬到城墻下的短木柱處,舉火將其統統焚燒掉。木柱一垮,便帶得整段城墻塌陷入地。
而后高固披雙層重鎧,自豎穴里和其余死士魚貫而出,手持長柄陌刀,大呼著“降者免死”,順著塌毀的城墻沖上良原城的城頭,連斬數人,其他范陽兵魂不附體,他們更為擅長在野外實施突騎馳射的戰術,這種近戰步斗絕非他們所長,便紛紛于高固滴血的刀刃前跪伏下來乞命。
接著段秀實篤定指揮各面人馬,蜂擁突入了城中。
田希鑒五花大綁,被押送到了營帳前的段秀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