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高岳算是見識到宣潤的篙師們的乘風破浪技巧,他們能熟練地操控硬帆和軟帆,還會加帆,靈活地應對八面風向,游刃有余地規避各種風險,高岳還見到,宣潤的篙師們會在船舷兩側更捆上一排巨型毛竹,這讓船只在浩蕩的漢水里行駛得更加平穩順暢。
這時船棚下,明玄法師是坦然自若的,盤旋坐在船板上,還不斷提筆,邊手持酈道元的《水經注》,記錄著漢水沿岸的水文地理,兩相參照。
李桀因是中原出身,所以也還算過得去。倒是高固和郭再貞苦不堪言,因為他倆都算是北地人,又長久在朔方地區從軍,根本不習慣于風浪里行舟的,“為什么,為什么叫俺來哇!”郭再貞索性軟綿綿地趴在船上,有點分不清南北東西了。
這時,高岳望了他眼,心想叫你來自然有叫你來的道理。
上津堡甲水和漢水交匯的河口處,千斛船下大碇,栓系在岸邊,權知上津轉運使萬俟著,均州刺史、山南兵馬使吳獻甫,并一干當地官員,紛紛立在岸邊恭迎著高少尹的到來。
尤其是吳獻甫,見到下了船還直翻白眼的郭再貞,更是喜出望外,便詢問說郭都尉還記得我嗎,我就是那個在興元府拜將壇饋贈你寶劍的獻甫啊!
既然郭再貞來了,吳獻甫也在此,下面事情就很好辦——吳獻甫當即從漫川關那邊帶來三百軍卒,配合高岳帶來的工匠,在四艘千斛船的船尾處,安裝起拍桿來。
所謂的拍桿,是種水戰的武器,其中它的原型,是天朝古代農村汲水用的桔槔。
明玄和高岳所要求安裝的拍桿,是種較為簡易的類型,即“T”字拍桿:
于船尾處豎起一根大木來,是為豎桿,豎桿的頂部施裝機關,再安一橫桿,橫豎間恰好呈“T”字形,其中橫桿可上下做軸向運動,橫桿的頂端拴石塊,接著在橫桿的尾端拴上繩索,平日用甲板上的轱轆絞住收好,一旦靠近敵船后,轱轆放開,橫桿的頂端便在石塊的重力作用急速墜下,拍打擊毀敵船,是為“拍桿”。
可高岳要在拍桿上系著的,可不是石塊。
數日后,鄖鄉靠著漢水的岸邊,高岳手捧圖紙,在諸人的伴同下,總算見到了所謂的“鄖鄉二灘。”
“這二灘,叫澇、凈二灘。”岸邊的吳獻甫手指著亂流里的一塊巨石說到,“這便是澇灘,冬天水淺時,它便顯露如山般,隔絕往來大船,觸碰的話就算是千斛船,也必然船毀人亡。”
隨后,吳獻甫又指向更東邊的一處迅猛的亂流,“這叫凈灘,夏水漲起后,水流過分湍急,行旅苦之,往往夾帶著小船,沖到澇灘的大石上,無不成齏粉。”
最終吳獻甫叉著腰,嘆口氣,對高岳說到:“故而均州地界有歌謠說,冬澇夏凈,斷官使命。”
連當官的都不敢在此二石灘而過,其余的商賈可想而知。
嬸娘和云和他們一行,也是乘大船先在鄖鄉處登岸,而后持傳符在轉運院雇傭小船,過甲水,再入漢水,一路過金州和洋州,到興元府來的。
臨行前,云和還專門找到高岳,說起她在轉運院時,親眼見到一艘小船,在過凈灘時因水流太急,沖向了澇灘的巨石上,數名篙師在船只粉碎前的瞬間,還抱著最后點希望,伸出長篙,企圖抵住這巨石,將船給撐開,但回答他們的卻是聲恐怖的巨響——云和見到,長篙和船只一起在巨石上折彎、散架解體,落水的那群篙師連帶攜帶的貨物,全部都被卷入到翻騰起伏的激流當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以云和說到這個時,臉兒是煞白的。
而韓滉的四艘千斛船能成功到興元府來,靠的絕對是過硬的技術。
“我叫它以后斷不得任何人的使命!”高岳指著澇灘巨石,大聲說到,“馬上先毀了這個孽障。”
“這大石頭,可如何毀?”郭再貞非常驚訝。
“鐵、火合一,可克巨石。”高岳當即說出了辦法。
洪流當中,安好拍桿的兩艘千斛船,用鐵索相連,接著張熙立在舵棚上,揮動紅旗,大喊道:“下竹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