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綸頓首,而后又吟唱一首《塞上行》:
紅顏歲歲老金微,
砂磧年年臥鐵衣。
白草城中春不入,
黃花戍上雁長飛。
李懷光聽完后,雙目落淚,便大聲將盧綸的這首詩歌重復唱了遍。
長武軍將們也邊痛哭,邊應和著。
高郢和崔縱也緊閉起雙眼,不忍卒聽。
這時,李懷光收回了手,將鐵券舉起,對著高郢和崔縱說起他所知道的第二件事,“懷光叛逆犯闕,身敗名裂,罪不容誅。圣主怎可賜予鐵券?所以這鐵券,懷光愿讓給麾下的所有將士,自己則不敢茍活。公楚先生,我馬上送你倆出城,請求告馬令公,懷光愿自刎獻出首級,請河東兵入城后,看在我長武軍還曾為國家立下過些微末的功勛份上,勿害我士卒和家屬,如此懷光哪怕九泉下,也感恩不盡!”
河中府城門處,剛出虎口的高郢和崔縱,便聽到巨大的喊聲,他倆回頭望去,只見李懷光登上望樓高閣處。
他喃喃著盧綸“萬里還鄉未到鄉”的詩歌,一步一步地登了上去,望著翻滾的陰云,和城下甲光如雪的馬燧軍隊,接著拔出利劍,對著東北的方向,“懷光不知朝廷禮儀,脅迫子弟叛國,鑄下彌天大錯,死后魂魄也不敢還鄉,只愿懷光死后,我唐中興,萬國八荒入朝之路,更無阻絕!”
一聲響動,鋒利的劍刃切開了他的脖子,鮮血飛動,灑遍了旁邊的梁柱,還冒著熱氣,很快就浮起細小的泡沫,順著柱子緩緩淌下......
李懷光成年的兒子們,紛紛自殺,接著幾位長武軍將軍將他們的首級割下,送至馬燧軍中。
“將首級函封,送到上都去,另外——入城后不得妄殺一人。”馬燧下令到。
旬日后,三百里開外的長安城大明宮內,皇帝看著階下一溜的首級,又聽高郢、盧綸等敘述李懷光自裁的經過,不由得也潸然淚下,“懷光于國有功,不比李希烈也。”于是下詔,赦免李懷光的妻子,和幼子,每月正常支付廩糧。
而長武軍也全被赦免,不過只留其中五六千精強者,其他萬多人罷兵歸農。
高郢被升遷為禮部侍郎,崔縱則入為尚書右丞,盧綸也升遷為藍田令。
這時,馬燧派來的兄長馬炫,便請求皇帝,委任康日知為河中節度使。
皇帝滿口答應。
然則又過了旬日,當康日知離開深州,快馬來到河中府,準備就任節度使時,很快皇帝一紙詔書,將其征入京師為左金吾大將軍,而河中節度使閃電般換為了渾瑊。
渾瑊大驚意外,稱段太尉猜測得絲毫無錯,接著便收拾行李,前去河中府就任。
當然他更沒想到的是,向來最好猜忌的皇帝李適,把別的地方節度使、觀察使換得如走馬般,而對他卻始終信任有加——河中節度使,渾瑊干到死為止,也沒被動過。
河中節度使更迭里,更為震驚的是馬燧,他覺得遭到了皇帝的耍弄,壓制般的耍弄,可也只能忍氣吞聲,空耗了兵馬和錢糧,卻真的無償地將河中一府四州,拱手給了皇帝,自己只能怏怏地回師太原府。
此外,朝堂上繼續風云變幻著,劉晏前腳辭任,后腳杜佑果然至闕下,將鴻溝漕運的方案呈交給皇帝。
皇帝也毫無疑問地大喜,便召集眾臣,要設淮穎轉運使,疏浚蔡水直到雞鳴崗的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