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賞剛準備說些什么,班次里的韓滉就往前膝行了兩步,接著手奉笏板,對著皇帝一拜,再拜,高聲喊出祝詞,接著起身舞蹈,再拜后,便上奏此事根本簡單得很,“即日東南斛斗米即可送至陜州,過三門峽后,可由永通渠運抵渭口入京師,其首批長綱船足可載六十萬斛(石),有此蝗災自能平息。”
皇帝在繩床上點頭,可內心里卻在流血:“朕知道,京師的軍民包括朕自己的命,都捏在你韓滉的手里。所以朕先前就重用你的弟弟韓洄為金商防御使了,可你不說送到京師,只說送到陜州,這里面到底是個什么意思,你以為朕不明白嗎?”
于是皇帝尷尬地咳嗽兩聲,而后望著韓滉,希望他繼續說下去,可韓滉卻低著腦袋,腮幫的肉垂下,配合深深的眼袋和剛猛的胡須,顯得相貌特別有威勢,然后——這位南陽公就不再言語,表示輪到皇帝你發鞠了,想要我的六十萬石米,總得表達個態度吧?
那邊,張延賞又是沉默不語。
良久,皇帝只能呵呵兩聲,轉向散騎常侍兼陜虢防御使李泌。
李泌還在蓬萊殿時,算是李適的半個老師;
另外三門峽的漕運,也歸李泌管理。
“李卿,朕近聞陜州三門峽處漕運多有險情,是否確有此事?”
李泌半睜著好看的丹鳳眼,語氣也很平穩:“陛下勿憂,臣已發人夫,于雙砥三口的岸邊,開三條陸路,一條來,一條往,一條供回車,船只至此將財貨送上岸,行陸路十八里后,至雙砥之西,再載運上船,絕無觸礁傾覆的危險。”
“善,大善!”皇帝都要禁不住拍手叫絕了。
然后他眼睛盯著李泌,暗藏的意思就是“李卿,李卿,你快說啊,說馬上我就和韓滉一起,將糧食給運到京師來。永通渠、三門峽可都是歸你管的呀。”
可在皇帝的眼神前,李泌卻不加以任何的確認,也和韓滉一樣,垂下眼睛,不再做進一步的言語。
繩床上的皇帝終于按捺不住,他明白這群權臣加人精,如今趁著關中蝗災的機會,總算能反手壓制住朕了,看來朕今日不主動表態要在平涼筑城,這關是絕對過不去了。
就在皇帝準備開口時,張延賞忽然發話:
“陛下,斛斗米本就在朝廷所征的兩稅之內,而今內亂已息,漕運暢通,東南的米糧若誠不得已而稍有延誤,陛下可先請自三川地調運錢糧來應急。”
三川,即山南西道、東川、西川三處。
當然也包括高岳的興元,和韋皋的鳳興在內。
剛剛白麻宣下的巴南觀察使嚴震,即刻出列,說臣在替代來京時,斛斗米已全部備好,即刻可向京師運來。
嚴震的潛臺詞就是:我巴南那么窮,都備好了斛斗米,你高岳、韋皋還有李晟,還有什么話說?
果然皇帝叫好,然后將目光投向了高岳。
“高三啊高三,你別讓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