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但說無妨。”
“興軍光復河隴,非是小事。韓太沖在小延英殿上所言頗有見地,我唐年年防秋,征關東卒戍京西者每年都不下十七萬人,食粟二百四十萬石,更糟糕的是軍隊如此之多,靠關中自產根本無法供應,必須沿漕運征調,算上腳力錢,每斗粟米最少也得花費一百五十文錢,這樣每年耗資,光是防秋口糧這項即有三百六十萬貫,還不包括西北的邊軍耗費。兩稅所得,三分之二都耗在供軍之中,國家困敝,為改變局面,故而臣請于西北、山南西道復府兵之制。”
“先生是說,按照高岳昔日于百里城的辦法去做?”
“是也,西北、朔方少民多兵,索性將耕田分賜邊軍及神策各邊鎮,招募戍卒耕耘,由度支司貸給他們耕牛、農具和種子,等來年粟麥成熟后再償還不遲。營田所得,由度支司巡院再統一和糴,按陸敬輿所言,據市價五分增一,邊地民戶極少,營田戍卒的粟賣也無處售賣,只能低價賣給度支司,所以就算增價,也比自關中或它地購買要便宜得多。另外,自關東所抽調來的防秋兵,也可授予他們田地,以三年為期,三年后防秋兵營田致富,則會安于邊地,不愿返歸,如此朝廷可發給他們家人長牒傳符,沿路驛館供應飯食,來與防秋兵團聚,便能將部分營田改為永業田,授予戍卒,再以府兵之法理之。如此既可變兵為農,也可隨時化農為兵,既能充實邊地人口,也能增修軍備。用臣之言,可不減戍卒,可不擾百姓,可糧食皆足,可府兵大成,也可削減關東方鎮之力(他們的兵來防秋,三年后就化為我朝廷的邊地府兵)!”
“先生所言極是,便照高岳在百里城的那個模式去辦,如此天下無事有望。只不過,耕牛、農具、種子也要花費大批錢財,這......”
“臣有一策,可同時解決好這三個問題。”李泌顯然成竹在胸。
皇帝大喜,便說先生的策略,隨即可書寫于密奏之上,由朕細細品覽。
“陛下,和糴、府兵、筑城宜早不宜遲,另外這段時間可委任大臣為入蕃使,名為與西蕃交好,實則刺探西蕃內情,以求知己知彼。臣更有方策,可不戰而困西蕃。”
“何策?”皇帝急不可耐。
可李泌好像忽然顧慮什么似的,便推托說,待到西北營田的粟麥成熟一次后再議不遲。
就在皇帝和李泌于蓬萊殿暢談時,大明宮南墻和內苑交接處的拐角,高岳鬼鬼祟祟地立在那里,和解善集的堂兄解仁集也密切交談著。
這位解仁集和另外二位兄弟,這么多年都在臺省里當流外官,當初高岳通過吏部考試時,就是花錢賄賂他三兄弟的。這些年過去,大臣倒的倒,亡的亡,連皇帝都播遷了一次,可他們仨的地位依舊穩若泰山,紋絲不動,生存的意識和技能可謂是雙強。
唐朝的流外官、雜任官,即是后世所說的吏。
而高岳這樣進士出身的,不但做的是流內官,更是流內里的“清資路線”——不過高岳本人不是特別喜歡清資路線,所以他仕途的主要部分,都在幕府或地方上歷練刷羽。不然以他的遷升速度,早就和宰相房的高參那般,起碼為中書舍人知制誥了。
流外官,打個不很恰當的比方,有點類似于高岳原本所處時代的事業編制(可能有點點不太妥當,因現在哪怕是公務員,其實在唐朝絕大部分也不過是個吏),他們和流內官是涇渭分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