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鄭絪卻沒有任何回答,他在僧院當中稍稍走了兩步,看了看西廊軒脊上垂下的禿枝,平淡地回了高岳下,“高廉使。”
雖為同年,可高岳在那屆當中是躥得最快的,已是四品官秩,食幾份俸祿,又被封為開國子爵,怕是再過三年,他得直接超越座主潘炎,邁入帝國最高層的三品位階了。
而鄭絪這時剛剛入五品,為翰林“直學士”,身上還是襲青衫。
“唉,沒想到時光荏苒,看到這元法寺的僧院、壁畫,還有草木,恍然覺得自己和文明你還在大歷十三年......”
“高廉使有何見教?絪職涉王言機密,不可與廉使私處過久。”對于高岳的回憶殺攻勢,鄭絪毫不領情,遽爾打斷。
現在鄭絪的回憶畫面,已和高岳的產生了背離割裂,如今他的回憶是這樣的:
大歷十二年國子監論堂處,他第一次見太學生高岳,就覺得此子獐頭鼠目,不是善類;
后來在興道坊至德女冠院內,他又瞧見這位一雙眼睛賊兮兮色迷迷地盯著女冠們在蓮臺上不堪的表演;
投卷也好,進士考試也罷,此子鉆營取巧,無所不為,騙得了大歷十三年的狀頭;
他耍無賴通過吏部平判入等,當集賢院正字,我還在京師里寄居守選,他為監察御史,我則剛入秘書省為校書郎,他為興元少尹帶著兵馬逼我岳父逃離西川軍府,我還傻傻地在陛下身邊為翰林學士......
“人無恥就是好,爬得總比別人要快一兩步。”鄭絪憤憤然地想到。
這讓高岳愣在原地,不由得有些尷尬。
不過鄭絪倒也沒有截然離去的動作,也立在原地,似乎在等著高岳把話說完。
高岳便走下廊階,“我唐和西蕃的這場戰事,怕是要免不得了。”
“你們這群邊鎮節帥能在戰事里邀功固寵,理應開心才對。”鄭絪雖然也認同光復河隴的計劃,可他恨屋及烏,自然也把邊事歸于高岳等人的有心謀劃。
“河隴五十萬唐人淪為西蕃的溫末,難道不該救嗎?”高岳側對著他,悠悠地說了這句,口中呼出長長的白氣。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你若希冀在邊戎當中建功立業,便去好了。”
“沒錯,復辟我唐河隴、安西疆土七千五百里,當仁不讓。”
鄭絪心情復雜地笑笑,接著評價道,“你越來越不像個文士,更像個軍人。”
“其實決勝何止在疆場呢?鄭文明你在學士院,一樣可參贊戎機的。”
“莫要說我不諳戎機軍務,就算陛下讓我參預,也不會站在你這邊的。”
“私交歸私交,公論歸公論。這點我分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