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馬燧,只要他能促進議和,我西蕃愿割讓原州、會州返歸唐家。”馬重英心想,反正現在扯出什么天大的條件都是假的。
區頰贊便行禮,很痛快地答應下來。
當夜,慶州城北的野地當中,西蕃的營地表面望去是火把輝煌,可暗地中所有的蕃兵都在準備逃走的行裝,先前論徐力說得無錯,如今西蕃、沙陀、吐谷渾士兵們,因水土不服,得病者十之有三,而戰馬因病減員死亡更是接近半數,所有大部分士兵沒有副馬來馱運草捆,只能騎一匹馬,隨身帶著把弓箭,或烏朵投石器,至于盾牌、長矟甚至鎧甲等,都無法運走,只能留給附從來的黨項蕃落。
沙陀萬戶的營地當中,朱邪盡忠的兒子朱邪執宜憤憤不平地將鞭梢擲在地上,罵道西蕃太不仁義,先前打鹽州、方渠和慶州時,我沙陀族人莫不為先鋒,傷死者不計其數,現在形勢危殆,馬重英想渡過鳴沙處的黃河,回北道河西去,又卻讓我們殿后,視我等性命為草芥耶?
盡忠也沉吟不語,沙陀族為突厥別部,原本受唐朝的安撫,定居在金滿州,安史之亂后回紇和西蕃各自強大起來,互相爭奪北庭、河西地區,沙陀族夾在其中,時而被回紇驅使,時而又遭西蕃欺凌,如今朱邪盡忠雖領麾下七千帳依附馬重英,可寄人籬下的滋味肯定不好過。
“父親,不如......”執宜急切地表示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盡忠沒讓兒子把后面的話說完,就急忙舉手阻止,意思你這大膽的想法給我爛在肚子里好了。
接著盡忠長長嘆口氣,滿懷的心事。
其實他確實有塊心病,那就是唐朝河西節度使、伊西庭三州都護楊志烈的死。
安史之亂后,西蕃攻陷隴右,將河西地區和唐廷徹底割裂開來,當時楊志烈孤守塊絕域,但依舊殊死抵抗西蕃士兵。廣德二年(764),在其統治期間始終沒有和西蕃妥協的代宗皇帝,曾要遣安史之亂時入關勤王的于闐國王尉遲勝歸國,實則是希望尉遲勝帶于闐兵,幫助唐重新打通河西的道路,救援楊志烈。可尉遲勝看到的卻是,經歷八年的平叛戰爭,自己帶到唐土來的于闐兵早已損失殆盡,自覺力不能勝任,便堅決推辭了,代宗皇帝無奈,只能授尉遲勝開府儀同三司,封爵武都郡王,留在身邊繼續宿衛。
接著,心念念河西絕地的代宗皇帝,又準備派當時涇原行營的馬璘,領千余騎兵去援助河西,可馬璘在出發后,忽然得到西蕃大軍東犯京師的消息,只能撤還歸來。
事實上這時楊志烈已完全孤立無援,可當他知道叛將仆固懷恩勾結西蕃,大舉進犯長安時,還是奮力揮出最后一擊,發兵攻仆固懷恩當時的后方靈武,迫使仆固懷恩回救,可以說挽救了唐王朝于即倒之中,然則在這次英勇悲壯的軍事行動里,楊志烈麾下的河西唐兵犧牲過半。此后西蕃趁機大舉圍攻涼州,楊志烈不能守,但依舊不屈,跳保甘州,至永泰元年(765)年時,楊志烈已沒兵守甘州了。
但他仍然不愿意投降,便孤身帶著支小隊伍離開甘州,往北庭出發,希望在那里招募依舊忠于唐廷的隊伍,重新光復河西。
這是次悲壯的征程,更是不可能實現的,想必楊志烈在踏上茫茫荒野時,早已對即將面對的命運有所預備。
果然,楊志烈的部將周逸在中道叛變,勾結沙陀叛酋,殺害了他。
帶著未酬的一腔熱血,楊志烈倒在遙遠的土地中......
而當時的那位沙陀族酋長,不是別人,正是朱邪盡忠。
“我手上染著的,可是唐廷河西節度使的血,這叫我如何再回頭投奔唐?”朱邪盡忠接著只能讓兒子出營,鎮撫全族,準備在馬上的戰事里殿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