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整個安樂州北城的城堞和敵臺上,其上駐防的土團士兵,都聚集起來,默不作聲地看著其下壯觀的景象:
近萬西蕃和吐谷渾的騎兵,不再攻擊白草軍步軍防線,也根本不敢來攻打州城,而是穿過城北的河床和荒漠,沒命地往黃河方向奔竄。
高廉使在馬背上,也是整支騾軍里唯一的戰馬,揮動著段太尉贈予他的那把橫刀,大聲呼喝著什么,騾軍兵馬使徐泗緊隨其旁,而八百名白草騾子兵,先是阻截,而后居然回身,追趕起近萬敵軍騎兵!
眼見不斷有敵人落馬,或是被己方騾子兵擊殺的,或是因饑渴而倒斃的,高岳在興奮的同時,也恨得咬牙切齒:若是其他方鎮的唐軍能密切合圍,又怎會出現八百騾兵追西蕃殿后陣滿世界跑的景象?馬重英的所有人,早就會在這片旱海里被全殲。
如今雖有斬獲,可和預期的戰略目標,相差過大啊......
“只能指望靈鹽節度使康日知,能出動兵馬來幫忙截殺下,擴大戰果了......”
可還沒等高岳想完,背后尖利的號角聲炸起,他回頭望去。
乖乖,安樂川的東側起伏綿延的沙丘后,又揚起極大的塵土,滾滾的兵馬往這里奔來。
“這到底怎么回事,難不成馬重英還有后手,可這根本不像啊!”高岳很是吃驚。
而在東岸休整的白草步軍,看到眼前這幕,起初也是驚慌不已。
實則這股兵馬,正是從鹽州殿后戰里脫身而來的沙陀萬戶。
青剛嶺處,朱邪盡忠父子的伏兵策被唐軍四將識破,便不敢戀戰,急忙敗走穿過鹽州,企圖和馬重英一道渡河。
沿路許多沙陀族人,因困乏、創傷,倒在了荒漠當中,他們坐在原地,將戰馬和水讓給同伴,并對西面故祖之地嚎啕哭拜,向朱邪盡忠說,王啊,不要管我們了,把更多的人帶回家鄉才是。
朱邪盡忠父子由是也是一邊逃,一邊哭,結果跑到這里來后,又看到安樂川已被唐軍截斷,河岸沙地上橫七豎八倒著許多人馬尸體,都是西蕃和吐谷渾的。
“天亡我也!”盡忠絕望地大呼。
“父親,唐軍多是步卒,且陣型不整,想必之前遭過苦戰,我軍直接繞道沖過去,尚有生機。”
“沖到何處?”
“缽樂山有泉水,就沖缽樂山。父親,之前我暗中讓子弟們多備了些水囊,還能支持。”
“好兒子!”朱邪盡忠這時恨不得抱著執宜的脖子,好好親親。
可隨即朱邪盡忠又眼淚橫流,執宜也哭起來。
其實執宜哪里有什么“多備水囊”啊,這些水囊全是沿路遺棄的族人讓出來的,他們把死的絕望留給自己,把生的希望讓給了我們。
“馬上我喝的,哪里是水,分明是族人們的血啊。”
于是,安樂城下,沙陀萬戶也漫野奔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