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豐稔后,又完了稅,馬上冬至到元日,可以給家人食肉衣帛了吧?心里面也快樂了吧?”皇帝想到豐收了,農民的日子肯定改善不少。
可馬宜駑卻毫不客氣地說:“不樂!”
場面頓時十分尷尬。
皇帝望望宋若華,又看看宋若昭和若憲,然后哈哈干笑幾下,就問馬宜駑:“為什么收獲豐稔,你反倒不樂呢?”
云陽那無名山崖的洞窟里,高岳和靈虛將馬拴在其外的樹干上,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窟中。
窟中不高,但極寬極長,有巖石如大床般,上面還鋪著些干草,其下用圈石子圍成個小火塘,里面還有木炭余燼,旁側堆著些柴禾,看來時不時會有人在這里休憩。
待到高岳點起火折子,將柴禾燃著丟入火塘后,察覺到那巖石間被鑿成個狹長的佛龕,臥著尊神色安詳的菩薩,兩人便立起身子,對這菩薩合掌禮拜。
隨后靈虛將隨身帶著的獵物,一只死去的野雉,用匕首切下肉來,扔給了自己的鷹。
鷹在慢吞吞撕咬著,而獵犬則蹲坐在洞窟的“門扉”處,聳著尖尖的耳朵,往雨幕里靜靜張望。
很快,靈虛看了高岳眼,便開始褪去紅色的襦衣。
馬宜駑的宅中,馬宜駑正對皇帝說自己為何“不樂”:
“這兩年是多收了十斗糧,可官家一點信用都沒有,當初頒行兩稅時明明白白對俺們說,除去兩稅外不得別征一錢,可如今雜稅名目繁雜、多如牛毛,朝廷要征,州縣也要征,這雜稅眼看著就要超越兩稅正賦了!”
皇帝的臉色難堪起來。
馬宜駑繼續說下去:“多收點糧食,還沒到秋,就被官家惦記著,強行給俺們攤派,說什么‘和糴本’,其實就是把田畝里的糧食硬征了去,不給一文錢。”
“這,這,賦稅不應該先從富戶那里征嘛。”皇帝猶自辯解。
馬宜駑毫不客氣,看來有很大的怨氣,“哼,衣冠戶、形勢戶各個避開差役,貧戶呢各個逃亡,只能把兩頭缺失的稅錢全都壓在俺們頭上。本來官家說,上繳的斛斗米送到道路邊就行,可事到臨頭,又是拉俺們的驢子,又是拉俺們的犢車,說是要給京西軍鎮送糧,一趟回來,驢子死了,車也壞了,這良善百姓的日子沒法過,災荒的年份要被餓死,豐稔的年份也要被盤剝死,還樂,樂個XXX!”
這話說得皇帝額頭上直冒汗,臉色時而白時而紅。
他現在總算明白,在現如今的體制下,朝廷從百姓那里征到手一斗糧食,層層盤剝攤派,百姓往往要付出五斗乃至六斗的代價,李泌和陸贄所言的賦稅差科不明不均就是如此的道理,高岳要推行經界法也是如此的道理。
朝廷大臣煌煌萬言,還不如這馬宜駑一頓鄉野味道的怒斥來的警醒。
“對,對了,高岳呢?朕本來就想召他來問對的。”這會兒,皇帝才想起高岳啥時候消失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