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時已經晚了。
漫漫的白于山諸峰間,形如葫蘆般雄偉的蘆子關高頂處,平夏、六府黨項數十蕃落的酋帥大姓,有的蓄著如漢人般的發髻,有的則梳著鮮卑式的索辮,還有的直接禿發,云集在此,薩滿的男女巫師們圍著熊熊燃燒的火堆,披著羊皮,拖著羊尾巴,頭頂羊角冠,戴著人臉面目,應和著鼓點,癲狂地舞動著。
黨項喜歡聚居在高山處,縱酒歡歌,祭祀長生天,這是他們不可磨滅的宗教印記。
當拓跋朝暉披著鎧甲從穹帳里站出來時,氣氛達到狂熱化的境地,現在黨項蕃落的酋帥們,不管是宥州、夏州的平夏部,還是河東的離石部,還是河套的部落,亦或是渭北的六府部,統統都站起來端高了手中的杯盅,向拓跋朝暉表示服從和敬意。
也許他們原本并不服拓跋朝暉,但先前高岳屠滅整個東山黨項的血跡提醒了他們:
黨項必須要停止各蕃落間的私仇酬賽,和斷聯合起來,推戴一位大首領,形成一股真正的力量,足以在西蕃、回紇和唐之間生存下來的強大力量,這樣才不會繼東山黨項后淪為“六府奴”、“平夏奴”。
這一兩百年來,他們從青藏高原經歷各種磨難,受夠了各強權的壓迫,才來到這賀蘭山和白于山間的地帶,“原本這片土地,是唐家借給我們的,但現在我們絕不能將它歸還了!”
這會拓跋朝暉望著西邊無邊無際的天空,虔誠地跪拜下來,其他的酋帥也紛紛跪下——往西,那里有他們死后魂靈棲息的賀蘭山,再往西那里則是他們的祖山所在地。
”長生天,你覆蓋遮蔽了億萬眾生!“拓跋朝暉將雙手高舉,對著蒼天大喊起來,而后帶領眾人叩首。
隨即一名威信最高的薩滿,端著司乞埋頭骨做成的酒杯,滿斟著大麥釀成的酒,送到拓跋朝暉面前。
朝暉仰面一飲而盡,轉身站起來,對著密密麻麻的各位酋帥,“唐家皇帝在今年郊祀時,曾列舉對我們彌藥的三大恨。一恨早前我們和西蕃攻掠長安;二恨我彌藥曾焚毀中宗定陵;三恨先前我彌藥聯合西蕃馬重英屠戮鹽州五原。所以唐家要出動大軍來征剿六府黨項,并稱不赦一人,但是誰都曉得,漢家有個名言叫唇亡齒寒,六府如滅,下個就是平夏,下個就是離石,我們絕不能束手待斃,全彌藥龍神的子孫都要攜手起來!”
“攜手起來,絕不束手待斃!”所有的酋帥都振臂應和著朝暉。
朝暉便指著司乞埋的頭蓋骨,喊到:“司乞埋先前伏殺我父親,就是被唐家密使挑唆的,如隨后還有人學他,這便是下場,呸!”言畢,朝暉對著擺在巖石上的頭蓋骨狠狠唾了口痰。
其他酋帥紛紛上前,痰和口水如箭雨般,噼里啪啦地射中司乞埋的頭骨,很快讓它是淋漓不已。
隨后朝暉又拿出唐家賜予的天柱軍的印綬和旌節來,在片贊賞和歡呼聲里將其親手擲入到火中,表示此后和唐徹底決裂。
朝暉接著再次仰面朝天,疾聲大呼,聲音回蕩在蘆子關的險峰大地之間,“我對唐亦有三大恨告于長生天,我各彌藥蕃落,替唐守土有功,先前東山部卻遭無故戕滅,此一恨也;唐家冊封我父為天柱軍節度使,卻又挑唆司氏伏殺我父,使彌藥各蕃落攻殺不休,此二恨也;唐家設互市榷場,壓賤我牛羊,哄抬青白鹽、茶、絲帛,使我彌藥人備受困苦,此三恨也!有此三恨,此歲我必一統平夏、離石、六府各部落,征伐唐家,唐家天子不赦我等,我亦不赦唐家——在長生天下我發誓,此后我便為青天子,唐家皇帝為黃天子,西蕃贊普為紅天子,此天下有三天子鼎足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