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仁也不追趕,讓騾子兵把六府黨項里被擊斃者的腦袋割下,懸掛在車的軾下,便直接下令——把大順川到白豹川這一帶的草,統統焚毀掉。
而后唐軍的橫陣再度變為行軍的縱隊,繼續向百井戍挺進。一些士卒暫且留下來,兩人一組,一人身著綴甲的棉衣手持突火管,另外一人則提著火壺,很分散地立在河邊的草原上。
這里水草豐茂,是再合適不過的牧馬、屯營的場所。那么將其焚毀,便能斷了身為游牧民族的黨項牛馬羊的基本生存來源。
“噗!”一道道長達丈余的熾熱火焰,自突火管里噴出,在長草間翻滾著,初秋高爽干燥的空氣是最適合縱火的,只需要你立在上風處。
往百井戍前進的唐軍援兵,車軾上掛著黨項叛黨的首級,身后燃起無邊無際的大火......
“什么,前去阻截的蕃落被打敗了,唐家援兵正自長城嶺,往這里前進?”銅鍬山上的泥香王子,望著對面被火和箭包圍的百井戍,然后對前來報信的人喊到。
那人還告訴他,唐軍攜帶了種神秘的長管,頂端似乎是龍首的形狀,施發機關,便可飛出奪目的火龍,盡焚方圓數里的牧草。
還有唐軍大量持有三齒的長柄武器,齒頭的火箭不用弓弦便能直飛百步開外,我方人馬當之者,無不立刻斃命。
“牧草被焚燒沒了,我們蕃落如何過冬?不用弓弦就能射出大批火箭,我們蕃落騎兵又有何用武之地?”泥香王子覺得,這次黨項們的反抗,可能會是條凄慘的不歸路。
因為高岳所掌唐軍的軍備規制,已經超越他,或者同時代大部分人的想象。
但當得知來援的唐軍不過三千余人時,泥香王子還是產生了“試一試,集中優勢軍力,先把這股深入的唐軍給吃掉,再趁著唐軍主力來到前,攻取屠滅百井戍”的想法。
這時百井戍四面的坡地上,已倒滿了六府黨項傷死者的身軀,木柵、樹干、巖石縫隙間都是箭,有的折彎,有的還筆直地插著,但守軍也有三百多人傷亡,第一道木柵被擊毀,周子平和司波大野環繞著山頂核心的烽燧、泉井,依憑土壘、木柵,組成了長寬各二百余步的第二道防線,也是最后的防線。
在度過個夜晚后,第二天又有萬余六府黨項,幾乎是毫不停歇地對百井戍壁壘發起攻勢,這次他們變靈活了,不再以密集隊形沖鋒,而是三五人一小隊,利用樹草和巖石,乃至同伴還留在山坡上的尸體作為掩護,逼近唐方的木柵土壘后,然后拉弦發箭。
司波大野身邊的一位堂弟,剛才還好好地靠在壘墻后,準備拉弓,可瞬間一支冷箭,從壘墻的缺口處飛入,筆直貫穿了他的脖子,血濺了司波大野一身,也把土質的墻染紅一大片,當司波大野將那堂弟拉回去,看到對方早已咽了氣。
在如此更迭不休的對射下,整個百井戍的戰斗變得異常殘酷:二三十步開外,甚至十步開外,隔著道壘墻,隔著道木柵,或者就單單是隔著些巖石,不是你拉弓,便是他射箭,生與死就在那一秒間注定,守兵的傷亡越來越大,心態和意志也開始走向臨界點。
“可惡,這到底什么時候是個頭?”百井戍東北角的壘墻角,司波大野半跪在缺口處,他的右側已躺著五具司氏族人的尸體,血就在他腳下吱吱地流著,他堅厚的犀甲上也中了七八根箭,所幸都沒對他造成傷害,身后兩名親兵給他不間斷地遞送箭,其中一人的腿已重傷,只能伏在地上——司波大野就這樣,不斷勾弦,牽動著弓耳,對著其下影影綽綽的敵人,一發又一發地射出夾著仇焰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