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宰執我唐,在大明宮中書門下政事堂,不如在興元府來得自由快意。非它,只因圣主采納楊炎主張行兩稅法以來,財權、兵權分割為朝廷、方鎮、州縣三層,相互爭利,鉤矩縱橫。諸君看看竇參,雖為中書侍郎,但事關戎務、漕運、賦稅方面他哪有半點自專權力?圣主、中官、方鎮、南省間他得費力斡旋,才能稍得舒展回環,他如想真正當像李林甫、楊國忠那樣的實權宰執,該怎么辦?只能在朝堂里廣植黨羽,可如此來,必與政敵側目,很久就會和圣主相見兩厭,如處峻險絕危之地而不自知。我則不然,圣主在先前的事上,未必真的諒解我,但他迫于形勢,又不能不用我,也非它,皆因我在興元、鳳翔有軍、有錢。忠臣大丈夫,兵強馬壯者為之耳。現在的世道,非是人主擇選忠臣,是忠臣翊戴人主而已。”
“那淇侯你難道?”王佖和趙光先等還是疑惑。
莫非等高岳你掌握兵權財權后,再卻鋪通往中書門下的道路?
高岳笑笑,對他們的想法并未有否認的態度,“倚天照海花無數,高山流水心自知。諸君之勸勉,岳銘感五內,且等機遇罷了。”
其實高岳心中很清楚,如今唐朝的中樞,已不再是高宗、玄宗朝代的那個中樞,既然中央和地方權力二元化格局形成,那么單單個中書侍郎平章事,是很難改變這個天下的——唯一的途徑,便是某個地方權力擴張到相當程度,再水到渠成入主中樞,而后才能把理想推行至整個國家。
就好像韓滉那樣,只不過韓晉公壯志未酬死于非命,他的遺愿就由我高岳在未來將其實現好了。
衙署中堂會議結束后,高岳又單獨找到韋平:
“城武那邊,都已協調好了?”
韋平頷首,說淇侯你的方案,韋皋完全接受。
燭火下,高岳影子在墻壁上拉得很長,拱手低聲對韋平保證:“這次仆的一箭三雕(西蕃、黨項、南詔)之策若是功成,城武的幫忙誓死不忘!”
“淇侯何出此外人之語?”韋平有些吃驚,心想你我兩族還分什么彼此呢。
“未來岳如白麻宣下,城武必拜中書令。”
“我弟豈是看重中書令官銜的人?”
“那以中書令,都統三川(東川、西川、山南西道)節度使,若何?”這話一出,韋平先是表情錯愕,然后重重點頭。
高岳很滿意——與韋皋這樣的人打交道,就是痛快省心,還仗義知進退。
相當快的速度,興元府的密使來到蜀都城里。
錦官城剛剛落過陣急雨,全城到處皆是的花卉飽吸了水分,紅得更紅,紫得更紫,藍得更藍,更顯婀娜多姿。城頭高樓中,韋皋正與賓客們歡宴,拆開高岳密信后大喜,便親自走出樓宇,來到城堞邊的露臺處,賓客、歌伎、軍將們還不明所以,便紛紛離席,跟在韋皋的身后。
“高淇侯已重新自興元府中出兵,受詔繼續討伐叛羌余黨!”當韋皋說出這話來后,整個席間激起一片贊揚之聲。
還沒等韋皋話說完,忽然樓宇筵席間響起陣女子的驚叫聲:只見衣著錦繡的營妓們,扔下各色樂器,紛紛躲在屏風后或案幾下,帶頭的“樂將”(老鴇)雖然多見世面,卻也立在原地,嚇得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