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官湖邊的西昌寺里,整個幕府、巡院的官吏們成群結隊,于該地為高岳餞別,一時間詩箋滿筐滿筐地被搬上船,可謂斯文之盛。
待到高岳的座船入大溵河時,官軍對郾城的攻堅達到白熱化的境地了。
大溵河沱口處,蔡逢元沿河岸動員士兵掘出七座炮壘,布設對應數量的大銅炮,炮彈晝夜不休,拖著青灰色的煙跡尾巴,呼嘯著轟擊著郾城的南垣,淮西軍在城堞上的高樓大半被擊毀。隨后蔡逢元又用船只布設起浮橋來,動員跳蕩兵推驢車,至城墻下,掘土為坎,毀壞城墻,且輪番攀緣攻城,并用小船載運神雷火藥,準備在掘出的墻洞里塞入,炸塌南墻。
城內的士兵惶惶不可終日。
至于城北,杜黃裳所督的官軍,從容掘出道斜著的長垣,并行兩道塹壕,切入到凌云柵和郾城之間,隔斷兩地聯系。而后杜黃裳下令,以忠武軍和神威軍為先鋒,專力猛攻凌云柵。
十二月十日,忠武軍曲環,和神威軍劉昌兩部,士兵密集如螞蟻般,爭先爬上凌云柵的偃月壘處,砍倒木柵,用割下的柴草捆填平溝壕,接著就與淮西兵展開激烈的白刃戰。
而杜黃裳就在百步開外,督戰激勵,他身后有足足三十萬貫的錢帛,是皇帝從內庫里撥給來的,用于奪取凌云柵和郾城的賞格。
兩個時辰后,凌云柵的淮西軍不支,就像被煙燒火燎的獸類般,倉皇往山崗下逃逸,結果大部分墜入到官軍掘好的塹壕里,土堤上駐守的官軍發箭投石如雨,將其悉數格殺。
滾滾煙霧里,凌云柵東北角處,百多名淮西兵喊著,抱著腦袋,有的則低頭拱手,從木柵后跑出來,哀聲叫著,請求降伏,大喊:“我等本是淮寧軍士卒,討伐梁崇義有功,為吳少誠賊子所誤......”
可二十步開外的神威軍子弟,卻各個都高呼“為孔大夫復仇”,手里的火銃閃爍,打出的鉛丸挾著憤怒的火焰,就像是笤帚的尾巴,將奔出來的乞降淮西兵掃倒一大片,其余的跪下,也被劉昌部趕來,統統揮刀砍殺,割下腦袋和耳朵,去向杜黃裳請功。
不但凌云柵的兩千淮西兵盡墨,出城逆戰的吳少誠部,也被官軍騎兵輪番猛突,死傷慘重,只能遁入城中。
“節下,節下!”當成群的軍將喊著郾城無法守下去,跑到子城處,準備求吳少誠退回汝南去時,卻憤怒地得知:
凌云柵戰事正酣時,吳少誠、李元平以下十余騎,自城西小門,扔下所有人和郾城,往洄曲興橋柵逃跑了。
“可惡!”淮西軍將全都怒喊著,拔出刀劍來,將公廨的石碑、柱廊砍得是痕跡累累。
待到高岳的船只到郾城南時,他能看到整座城池各角,都架設了云梯,官軍魚貫攀上,而守兵則好像完全喪卻斗志,不是被殺,就是往城下壕溝里跳,摔得尸骨粉碎。
城門被攻開后,披著麻布的楊元卿紅著眼,手持刀刃,領數十兵,逐屋逐舍地搜捕,見人便殺,不少隨軍來的淮西女眷,都擁在縣廨堂中,喊到不愿“被高岳、杜黃裳俘虜,受辱為妾”,便全部自縊。
這情形,連不愿寬宥淮西的高岳也深為震驚,待到他騎馬來到縣廨時,還看到無數慘白的女子雙足,懸在梁上,在陰風中搖來晃去,至于尸身各個都是披發遮面,望之如厲鬼般。
四面的官軍士兵,搬來柴草,堆在公廨墻壁處,接著扔下松明,火焰燃起,漸漸吞沒了梁上的尸體,恰如地獄繪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