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柳宗元的父親,任職鄂岳方鎮的柳鎮去世了。
而原本準備來楚州為刺史的白季庚,在行到襄陽城時,因淮南態勢不穩也停下來,結果染病也去世了,白居易在興元得到噩耗,便急忙告假奔喪。
高岳便急忙叫軍吏,取銀錢五十兩,彩繒五十段,贈送給柳宗元喪事所需。
而韓愈也很關切,詢問有沒有自己能幫上忙的。
可柳宗元卻望著高岳,好像有什么話想說,但又無法傾吐。
高岳心中似乎明白,他就很溫和地對柳說,“子厚,本道馬上準你的辭呈,且讓人安排舟車,將來你服闕,起復的事就交給本道。這樣,本道送你至臨江宮,再乘船歸去。”
“何敢......”
“子厚無需如此,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方能重聚,本道也有話想對你談。”
然后高岳對韓愈說,縣廨和軍府的事你也暫且放放,和我一起送送子厚。
揚州和潤州京口間的大江,叫做“京江”,在唐之前闊達四十多里,所以魏文帝曹丕在廣陵準備征討孫吳時,見長江波濤洶涌的樣子,便慨嘆說“吾武騎萬隊,何所用之?”不過而今,因泥沙淤積,京江只剩十八里寬,但高岳、柳宗元和韓愈三人,在初春時登上廣陵大阜,下觀浩蕩的江水,依然雄渾,高岳不由得用鮑照的文字慨嘆說,“拖以漕渠,軸以昆侖。”
山阜下,便是隋煬帝所筑的臨江宮,又有浮屠塔旁立。
高岳送別吳彩鸞,便也在彼處。
“退之,你說你在市井上所見到的王承福那個圬者,他看到這大江的感受,和你我相同否?”
韓愈斷然說,不可能相同,“在王承福的眼中,大江和家門前渾濁的小溪是毫無區別的,他看到江水,可能唯有的想法是如何乘船,去對面的京口做工謀食的事。”
“那前鎮海軍節度使李锜呢?”
韓愈想了想,就說李锜見到大江,可能想到的只是依仗天塹為險固,隨后對內恣意刻剝,“依愚見,王承福地位所低賤,可卻是個中品人;李锜地位雖高,可卻是個下品的惡人。”
這時候,高岳和柳宗元隱隱覺得,韓愈似乎在這段時間里,思想開始飛躍成熟起來。
“退之,你所說的品,到底是什么?”
“品,乃是性品,也是情品,各為上中下三品。性,乃是與生俱來。情,乃是接物而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而明。”
“嗯,你的意思是,人的性品是自出生就注定的,而人的感情則是接觸事物而產生的。人情是依附于人性,但人情同樣可以體現人性。故而王承福、李锜見到同樣的大江,產生的情是不同的,是由他倆的品性決定的。”
韓愈頷首,表示衛公你所言極是。
于是高岳半開玩笑半嚴肅地詢問韓愈,“那么退之眼中,本道又可居于何品?試為我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