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于此中息,天命不吾欺。
韓愈頓時臉紅,這首《出門》是他進士剛剛及第時所寫的,當時韓愈既有年輕人登第的野心,但也有對未來仕途的不安,更害怕自己不能實現身為男子的最大價值——修身、齊家、平天下。
而今韓愈身兼江都縣令和揚州都督府推官,打兩份工,總算是喂飽全家三十余口,還娶到了有才華的嬌妻薛濤,他覺得人生第一階段的目標已經實現。
但還不夠,他還巴望自己將來能夠紫袍金魚,能夠在長安城有所宏敞的甲第,能夠在洛陽有個美麗的別墅,然后和妻子一起過悠閑而富足的書齋生活,和他交往的都是樞機重臣,青年才俊都來拜訪他,認他為師,圍繞在他的身邊,他雖儒雅隨和,但在整個朝野都有無上的話語權,一言一文,都會引導全國的思潮。
雖然韓愈希望百姓都過封閉而寡欲的鄉村有德生活,但卻想自己榮華富貴,居住在帝國的中心。
所以高岳用自己的詩歌,一下就拆穿了他,這也是韓愈臉紅的原因。
其實韓愈的理想并不違反儒家道德,他沒有窮奢極欲的念頭,而是一種有節制的富有,更多是希望在學術上名垂千古,且能兼濟到更多的人,為國家正道,為國家排除異端思想。
但即便如此,還是離不開財力的支持,而韓愈現狀和理想之間,仍頗有段距離。
高岳對他拿捏得很準。
飛起的黃鶯前,柳宗元登上了去往鄂州的船只,向前來送別的韓愈作揖道別。
高岳沒到碇區來,他下了廣陵,直接歸軍府衙署去了。
江邊,韓愈欲言還止,不過對柳宗元他最后還是吐露了心聲:“子厚,坦白說,若衛國公對海東的貿易行得通,我愿將家中積蓄的錢財投入進去,衛國公答應給我分潤,如此一年往來,便可坐得二百貫,不出三年我便可在洛陽買宅了。”
而柳宗元則表示對韓愈的理解,他悠悠地嘆口氣,仰面望天,“退之,和衛國公一番交談后,你原本心中最完美的圖景,是不是宛若被火燒了一般?”
韓愈承認:“是也,我現在滿錢都是心,不,滿心都是錢......子厚我決心暫且不著書立說,這個時代也許比我想象里要變化得更快。真的要等十年二十年后再說。”
柳宗元也表示同意:“佛曰,大千世界大千世界,然則高衛公所描摹的世界圖景,真的是聞所未聞。子貢也曾說過,夫子之文章,可得聞也;夫子言天道與性命,弗可得聞也。若是天道真有革新,我也只能靠眼和雙足去體會。服喪其間,雖然不可任官,卻可游學,衛公征南時,我也會去湖南、江西,雜儒道佛之學,臨近就觀,希望能參悟出新的道理。”
言畢,兩位朋友便珍重道別。
柳宗元歸去后,便等三個月后,再將父親的棺槨送往河東故里安葬,而聽聞到那時候,高岳的雞鳴崗新漕渠將大功告成,屆時他可直接行水路,橫跨長江、淮水和黃河,自東都北直入河東,比原本的道路縮短一半的行程,“沿路所見,怕又是番別樣風景吧!”柳宗元如此想到。
可同時,高岳已全力在揚州、明州、杭州大造海船,并遣送信使去福建,聯絡白水郎和游艇子了。
征南,近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