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誦便問為何?
張建封說:“之前宮市由度支司、太府、少府官吏掌握,凡有買百姓貨物者,必按照文書規定給值。但十年前開始用中官宦者為宮市使,領五坊小兒,雇市井游手惡少年,先是強抑價格,而后索性直接強取豪奪商賈和百姓財貨,京師百姓稱其為‘白望’,怨恨尤大。長安東西兩市,白望整日聚于街道,不下數百人,百姓聞風喪膽,躲避不及,宛若瘟疫......”
新皇果然大怒,稱予還是太子時,便多次希望廢除宮師、五坊小兒,未得其時罷了,今日既然張使相說到如此程度,予豈可裝聾作啞,任由這群閹人荼毒商賈、百姓!
此刻,李誦就質問同樣在延英殿內的判度支王紹和判戶部蘇弁,為什么先前宮市使難以禁止?
王紹說臣剛剛從地方來三司,實不知,還是請蘇郎中說。
蘇弁逃不過去,就只能揭開真相:
“太上皇之前信用判度支裴延齡,將度支司所掌國庫錢財用各種名目移入大盈瓊林內庫中,同時又不斷用‘御供錢’名目,向國庫索取錢帛。一來二去,國庫損失慘重,所以度支司已無法支持宮市所需的開銷,太上皇,不,是有些中官就只能指使五坊小兒和長安惡少年們,以宮市名義明搶百姓財貨了。而度支見宮市此舉,能減輕自身支出,也就聽之任之了。”
“真可恥也!”李誦罵了聲,不曉得是在罵誰,接著就繼續追問蘇弁,有無決心按照張建封的倡言,將這禍國殃民的宮市和五坊小兒給廢掉。
蘇弁有些難色,吞吞吐吐說:“中官主持的宮市,養活了長安游手無業幾乎近萬家,還有不少神威子弟也參與其中,如果猝然廢除,臣恐......”
“你恐什么,你恐的是不是閹寺刑余人的氣焰和反撲?”新皇更是怒氣勃發,嚇得蘇弁更是縮頭不語。
“陛下,自裴延齡伏誅,現如今國庫、內庫已然分明,不但御供恒常,國庫也豐盈起來,臣可以向陛下保證這讓百姓怨聲載道的宮市使和五坊小兒,可以廢止矣。”這時,載筆宰相鄭絪轉出,氣定神閑而又信心滿滿。
“鄭卿說得好,如何廢止?”
“宰堂隨即可以發牒,每年支十二萬貫錢來,用于宮市和買,所以蘇郎中大可不必擔心。假如長安游手和神威軍卒們膽敢繼續狐假虎威,借中官為非作歹的話,下面便是皇城司、京兆尹的干系。”
新皇很開心,連連說好,隨即對鄭絪和張建封保證說:“予剛剛繼承大統,為安穩士庶之望,必須得打掉宮市、五坊小兒、市井游手和神威惡子弟混雜起來的勢力,除惡務盡!”
“吾皇圣明。”張建封大喜,是五體投地。
而這時在延英殿帷幕后暗自站著的王叔文,看著李誦的背影,幾乎激動地要流下眼淚來。
長安昭國坊的一所靠墻宅邸里,韓愈又是激動狂怒,又是驚懼不安,他挽起衣袖,手中死死握著塊瓦當,而妻子薛濤則立在數尺開外的中堂門扉邊。
坊墻和榆樹上,爬著三五位神威子弟,還有幾位幫閑的惡少年,在那里叫罵挑釁著韓愈:“別說你個剛從淮南來的員外郎,就是管這里的萬年縣縣令,又能把我們如何?”又有人看薛濤頗有幾分姿色,更是口出猥褻,不堪入耳。
韓愈大怒,指著他們說:“你等昨日翻墻偷窺我鄰家的女兒,被我察覺喝止后,今日膽敢報復到這里來,我可是堂堂五品臺省郎官,還有沒有王法?”
神威兵痞和惡少年們哄笑起來,肆無忌憚。
就在這時,韓愈看到坊墻外,伸出兩根銀色的長桿,晃到此處便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