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黎站在大門口,街上的水淹過了大門口兩級臺階,街上時不時有穿著蓑衣的民夫和衙役路過,扛著鐵鍬鋤頭,清理堵住的暗溝,水波不斷的沖撞著臺階,看得她莫名心慌。
“春耕完蛋了,這一場雨下的,種什么都沒戲。”
小廝跑著來:“侯爺,穹爺與肅爺在等您呢。”
嬴黎順著抄手游廊溜達回去,嬴穹和嬴肅都在正堂,正喝著熱茶暖身。
“我們剛剛從城外回來,當真是一片汪洋,好些地方都被水淹了,百姓撤到山上去了。”
嬴黎抱著茶盞暖身:“現在才四月,按理說不應該有這樣的大雨,如今就這樣,等到了七八月份可怎么得了?”
“這一二十年的天氣就是如此古怪,要么開春就大雨,要么一年到頭都沒雨,前兩年雖算不得風調雨順,卻也比這好多了。”嬴肅一臉苦笑,已經懶得去埋怨老天爺了。
嬴黎喝了口熱茶:“現在倒春寒,百姓上山,缺衣少糧的,日子必定不好過。”
“那也沒辦法,朝廷拿不出糧食,而且,不僅要憂心糧食的事,還得防著疫情,如今要是鬧起疫病,那才是真的絕路啊。”嬴穹愁的人都老了一截。
嬴黎沉默了,等丫鬟添了熱茶出去后,她才說話:“還好我沒做皇帝,否則,按照老燕家的尿性,如今必定造反。”
“那是當然。”他們倆并不懷疑這個說法。
嬴黎吹吹熱茶抿了一口:“等著吧,往后這兩三年,不太平的日子多了去了,我們就靜悄悄的看著,這日子啊,熬一天也是過,累一天也是過。”
嬴穹問:“家主,可需吩咐人施粥酬民?”
“家里還有糧食?”嬴黎故意問他:“大恩即大仇,嬴氏拿田拿糧已經做了不少,要是再拿糧食出來,非但不會得個好名,還會讓人家以為我們私藏著多少糧食呢,搞不好,還會被記仇上,再說了,這一場大雨下個不停,自家的收成都難以保持,就不去做這個善人了,省的回頭鬧了自家饑荒。”
嬴肅笑了:“家主想事情周全多了,這要是放在以前,必定不管不顧的周濟百姓。”
“以前傻唄。”嬴黎調侃自己:“犧牲自己成全他人,除了個好名聲什么都沒撈到,而且,百姓也是人,可不會一直記著你的好,他們如今說嬴氏心善仁義,無非就是知道嬴氏不可撼動,說不準哪天被他們發現嬴氏也很容易扳倒后,這些人頭一個就會張開血盆大口來吃嬴氏的人血饅頭。”
嬴穹和嬴肅心中一凜,并不覺得她在危言聳聽,這本就是生存法則。
他們還在說話,趙氏就來了,嬴黎請她主持侯府內宅,故此她每日都會過來。
“家主。”趙氏坐下來:“我來有一事與家主商議,如今大雨,家中存糧雖然足夠,但難保秋收無礙,如今糧價一天一個樣,我想買一些存著,以防萬一。”
嬴穹忙道:“如此可以,災情嚴重,難保皇上不會打嬴氏的主意,若是嬴氏都對外高價買糧了,那這件事就甩不到嬴氏身上。”
“那就買吧。”嬴黎沒意見:“另外你安排些人,等雨勢小些的時候,把那些花花草草拔了,把土翻翻種點地瓜玉米什么的,實用,我瞧著外面都淹了,家里反倒沒什么事,種地挺合適的,不能浪費了。”
趙氏為難了:“這好歹也是個侯府,不妥吧。”
“填飽肚子為先。”嬴黎不在乎這些:“等以后日子好過了,再種上花花草草就行了。”
她都這樣說了,趙氏也只好應聲。
臨近端午,大雨才停,城外一片狼藉,嬴黎跟著出城去看,處處泥濘無法下腳,所有田地都被泡的一灘稀爛,衣衫襤褸的百姓在坍塌的房前哭泣哀嚎,有些抓著被臟水泡的稀爛的口糧滿臉絕望沉默無言,地上有不少腐爛的家禽死魚,臭味嗆人,衙役見了便立刻掩埋起來。
“活著,真是太難了。”隨行的官員都快哭了。
嬴黎心里也難受,可她也只能裝著鎮定說:“反正也不敢去死,那就努力活著,如今苦些,我們咬咬牙熬過去了,后輩的日子便能好過些。”
“這樣的日子還有頭嗎?”稍稍年長的官員都落淚了:“二十多年了,天災不斷,老天爺是不給我們活路啊。”
身邊好些人都哭了,面對天災,他們無能為力。
嬴黎沒吭聲,她在城外繞了一大圈,弄得渾身是泥,夜里來不及回去,就在城外將就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才趕著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