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白還是垂頭不言,一副乖覺聽訓的樣子。薛凌話落頓了頓,想起什么似的拉開桌下抽屜閣子,取了三四塊泥模兵符出來,自言自語般道“怎么又覺得說的很準。
這符已經剖開了,今年是該有兵禍。”
逸白這才抬頭,看過一眼,笑道“小姐可得上心些,就在十五上元節。”
薛凌捏著那泥模一偏腦袋“什么十五”
“年十五是個好日子,宜添丁,太子千秋,該出生在當晚。”
薛凌邊把模子往里收邊笑“我一貫知道死不死的是人說了算,怎么現在何時生,也能由人鐵口直斷了么。難不成,這也是欽天監卜卦卜出來的”
這事兒顯然不是欽天監卜出來的,非要說的話,應該是太醫院推演出來的才對。不過夫人十月懷胎,前后相差十來天皆是常見,任誰也不能說準了哪天一定會落地。
只雪娘子腹中究竟是男是女,實在難有定數。生兒還好,若為女,便要換一個。倘若等她自然生產,天知道是在哪日哪時。
到時候突如其來,必然手忙腳亂手忙腳亂的,更不可能帶個嬰兒進去。為求萬全,只能先擇定一日,輔以催產之物,讓壑園與宮中一同生幾個,總能有個太子出來。
且這日子,宜早不宜晚。拖的越久,萬一雪娘子瓜熟蒂落,那娃自己出來了,這廂現剖也是來不及。
既太醫院說是在中下旬分娩,那年十五確然是個好日子。上元佳節,想必宮里頭也熱鬧,人來人往,更適合貍貓換太子。
逸白略提了兩句,薛凌便心知肚明。這日子,也就沒幾天了,該著手備著了。
她伸手復挑起兩支竹竿,那人偶又在桌上揮腳舞腿。逸白躬身退去,薛凌又拉了好一陣,隱約記起去年此時,齊清霏格外喜歡玩這種人偶。
她看了眼窗外,天光已黑透,燈火里可見雪光刺眼。含焉貌似和一眾小丫鬟在花廳聽戲玩樂還沒回,偶爾能聽到女眷笑聲悅耳。
薛凌張口,讓薛瞑不必守著,也去別的地找個樂子。她倒不犯忌諱,貼心提醒蘇姈如家的翠羽樓不錯。去了報個名字,最好的花魁摟不著,起碼不會塞倆外冬瓜裂棗的敷衍。
薛瞑面有羞赧,未站出來搭腔。不多時周遂進門,遞了信說是江府來的,馬車還在門口等著回話。薛凌從一疊子百家姓里抽手,還當是什么事這么急,展信卻原來是薛璃相邀。
細看下來,說了些骨肉難離,今日歲尾,當于一處共聚的廢話。此言就罷了,好歹也是一番衷情。奈何信結尾又說,雖然找不著薛弋寒爛在哪,至少也對著天地磕倆響頭,權當盡了人子本分。
薛凌手在桌面上重重一壓,良久方徐徐把一口氣喘勻。又輕將信拈起來,往旁兒燭火上移了移。
火苗都燎到了指尖,才撒手丟了最后一丁點殘屑,溫聲對周遂道“隨便找個人吧,隨便回句話,長命百歲也行,別忘了討賞錢,拿得一文是一文”
周遂躬身便去回話,人出門好一陣子,薛凌又撿起那丁點殘片在指尖捏了一陣。歲尾年首,是該闔家共聚。
可是為什么,不是薛璃過來聚,而是叫她過去聚
壓下去的薄怒又上面容,薛瞑在暗處看得分明。躊蹴一陣想勸,又見薛凌在剎那間忽而眉目舒展,將那僅剩的一點信紙也燒盡,繼而執了筆,心平氣和樣繼續描著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