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著那佩子不撒手,趕車的老頭討好主家,吆喝著往里道“今日街上到落了個清凈,雖禁令已開,旁人也沒這個膽子招搖過市。”
話里話外,無外乎是說李敬思位高權重。然他并未細聽得這些,心里計較又過萬千,暮色四合,才到了李府門口。
路上確然清凈,到底那么大場事,官家唯恐惹火燒身,百姓忌憚殃及池魚,誰也不敢貿貿然就上街。
看模樣,估計還得日,街上才有行人往來。
雪還沒停,大團大團的飄絮在空中亂舞,李敬思進門,管事上趕著說宮里又賞了好些藥材來,且讓大人將養著。若真是撐不住,歇幾日再去朝事也無妨。
李敬思停住腳步,轉身問那管事“來送藥的是太醫還是宮人”
管事不明所以,躬身賠笑道“自是宮人帶著賞賜來的,大人這一身毛病,都是替陛下扛著的,陛下哪有讓個太醫送藥的道理。”
他話間語遲,是瞧見李敬思面上不喜。但話已經到了嘴邊,根本咽不回去。話落再看,又見李敬思恢復如常。
府上早備熱水,嬌俏丫鬟在屋里等著伺候沐浴更衣。李敬思進了院里,由著人寬衣解帶,將那塊佩子丟出老遠。
皇帝讓自己不要上朝,究竟是關心自己傷勢,還是不想讓自己聽到朝堂上是如何商議黃家之事的
他能揣測,卻拿不定主意,遲遲下不了決心明天要不要去上朝。
夜色沉沉至一更末,薛凌歇的早,京中卻是一派未眠。上元十五死了那么多人,本該早就哭聲震天。然這幾日閉城,是而哀不得出,喜不得宣。
既今日解了禁,各家白日試探之后,皆點燈燃香以慰亡人。有御林衛喪于劍,有巡城卒歿于刀。哪個不是慈母之子,何人不是婦人之夫
何況當日亂黨雖未屠城,難保旁人渾水摸魚。往日宿怨借此提槍消恨,近日新冤趁機拎棍報仇。
死的死,亡的亡。白日尚有隱忍,疏星往天上一掛,城中三戶必有青燈燭火飄搖,五家定聞婦孺涕泣如雨。好像那場所謂造反,是今日才發生。
二更天里,宮人替昭淑太后掌燈。一陣窸窣后轉身要走,后頭昭淑太后在床榻間喊“你站住。”
宮人心驚,立刻停步轉身下跪行禮,急道“奴才手笨,驚擾太后安寢,罪該萬死。”
昭淑太后緩緩起身,行至榻前桌旁,十指緩緩打開桌上一雕花盒子。那宮女聽見響動,畏懼非常,連連叩頭道“太后饒命,太后饒命,奴才娘親重疾將亡,奴”
“住口。”
昭淑太后怒喝一聲,止住宮女哭腔。轉身緩緩過來,卻是溫和語氣道“先起來說話。”
宮女含淚抖如篩糠,遲遲不敢站起。昭淑太后勸道“哀家也為人母,你先起來說話。”
這太后的宮殿,似乎也年久失修,夜風吹的窗棱咯吱一聲。宮女驚看了一眼,方緩緩起身,嘴里上不住輕聲討饒。
昭淑太后甚為慈祥,輕勸道“哀家瞧瞧,拿的什么東西。”
宮女緩緩伸出手打開,掌心一枚鴿蛋大小的雕花牡丹,上有薄露三兩滴,盈盈泛光處以假亂真。
昭淑太后定睛瞧了好一會,方笑笑拿起,輕道“是了,這是哀家心頭愛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