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棐褚已拿了筆,又復一開始閑散,絮道“那姑娘大可放心,咱們的永盛的產業必然更上層樓。”
“這話是怎么說的。”
“世上蠢人到底少得很,在下這么多年,妻離子散見過幾樁,賣兒賣女的也不是沒有。可真是一門心思來賭著敗家的,當真是沒遇著幾個。”
薛凌愣了愣,奇道“那都是些什么人來”
張棐褚抬頭“都是別處無路,他處無門。但凡能找著點正經門路的,人都想試試能耐,根本不會來追這虛無縹緲的運氣。愈是風雨飄搖,愈是朝不保夕,愈是想往賭坊來。
畢竟,這是最后一根有可能救命的稻草。所以那些命懸一線的人,最好蠱惑。”
他垂頭續寫著那張今日紀實,這是每日的最后一道事,寫完就算收工。薛凌坐著沒走,又想了片刻,笑道“那還真是如此,我得先回去慶賀慶賀,過不了多久,咱這就會賓客盈門了不是。”
“那姑娘何不買兩間典當糧米鋪子,真若遍地狼煙,那才是賓客營門。”張棐褚懶洋洋道,像在隨口說笑。
大概沒聽見動靜,知薛凌暫未有要走的意思,他續道“剛才姑娘問,究竟為何作掛賬,這規矩,自我從上任主事手里接過永盛便一直存在。究竟為何,誰也沒說過。
可依在下看來,無非就是怕客人不玩了。
有人輸的傾家蕩產,以后就不玩了。有人贏得盆滿缽滿,也不玩了。這對永盛而言,著實不是好事。
有什么辦法,讓他們一直玩下去呢,那當然,就是掛筆賬在那,時時提醒著,還有永盛這么個好地方。輸的必須回來贏,贏的最好回來再贏。”
他擱筆,將本子合攏歸于案上,拂去桌上塵,抖袖坐正看著薛凌,笑道“沒有任何一個客人,可以把進入永盛的銀子再拿回去。”
薛凌直愣愣瞧著他,張棐褚卻是輕松一笑,指了指窗外,道“著實晚了,姑娘還不回城中宵禁愈來愈嚴,若給人瞧見,姑娘孤身一人深夜從賭坊里出去,總是不太好找說辭。”
薛凌捏了捏手腕,半晌沉聲道“永盛賬上的銀子什么時間可以兌”
“悉聽尊便,無時無刻。”
“現在。”薛凌將那塊掛賬的名牌丟了出來,道“現在兌給我。”
張棐褚笑道“姑娘這話可是賭氣。”
薛凌只覺此人處處話里有話,哪哪都是不爽,冷道“你是什么東西,要我與你賭氣。”
張棐褚未見惱意,隨即道“如此請姑娘稍后,想來賬房已回家歇著去了,須得我喚個夜間輪值的來。”
薛凌沉聲出了口氣不言,一伸手將茶碗砸在桌上,殘茶濺了一片。張棐褚起身出門,片刻后又回來請薛凌,以她所言,兌了銀子給她,親自送人出門。
二人下樓間一路無話,唯到了門口,張棐褚才道“姑娘說是客,卻不守客的規矩,說是主,又非要像客一樣押寶,為難在下不關緊,為難自個兒,有什么意思呢。”
那些戾氣沒來得及宣泄,車夫張二壯在此地從白日等到晚上,一見薛凌,立馬沖上前噓寒問暖,好似要將薛凌扛起塞進馬車快馬一鞭回壑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