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仗一旦打起來,戰火絕不可能只燒在安城處。
憂心忡忡近倆月,魏塱這封密信無異于久旱甘霖。沈元州嘆了數聲,慎重將信折好,按著信發出的時間算,垣定城破,就在明后兩日了。
難得他頓了頓收信的動作,也記起這兩日該是先帝忌。
彎月轉朱閣,螟蟲驚綺戶。一夢三更后,薛凌隱隱聽見門外丫鬟在喊,披了件外衫開門,見逸白垂首立于遠處。
待她開口喊了之后,人應答一聲方走到近前,一臉慎重說是從蘇凔處搜了份冊子,上頭筆墨未干,事無巨細寫著薛宋舊案。估摸著,是昨日連夜寫的。
薛凌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問“你拿了嗎,我看看。”
逸白雙手奉上一張紙,道“不曾拿來,因是孤本,怕拿走會惹蘇大人生疑,反激化事態。底下人摘抄了數句,姑娘可以看看。”
薛凌接手一邊往下瞧,一邊道“只有薛宋案嗎”她以為宋滄既要寫,少不得要將安城霍準黃家李敬思一概寫上去。
逸白道“只有薛宋案。”
薛凌瞧完那張紙,確然都是些闡明正身,喊冤明志的東西。看樣子,宋滄并未想告發于她。
逸白恍若瞧出薛凌心思,低聲道“雖是紙上沒寫,然蘇大人既有此意,誰知會不會說出什么來。何況他若真認了自己是宋柏之后,只怕要當場下獄,進了那種地方,說與不說,說些什么,只怕由不得他。”
薛凌還在想,逸白又道“底下人說,觀其舉止,應當就在明日。”
薛凌將紙還給他,好似輕微睡意尚未散盡,又打了呵欠,難得她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掩了掩,卻仍是個涼薄面貌,嗤道“你大晚上的嚇我不成,明日是梁成帝忌,都沒朝事,他不過就是去站著給死人演個文武歸心,怎么就在明日了”
逸白忙躬身道“是小人說岔了,明日是為先帝忌,無朝事可表。然祭先之后,萬一有臣子要與先帝請奏,按禮,帝不得駁。陛下眼里,蘇大人是個正臣,若他開口,想來也不會駁。到時候”
薛凌少經這些場面功夫,實不知道世上還有跟死人說話的稀奇,失笑道“和先帝請奏,這奏誰來復,是死人還魂活過來,還是活人抹脖子下去”
逸白笑道“倒也沒有批復一說,往來大多不過是替天子表表功績,敘敘偉業罷了。誰去跪,誰去讀,這些事,自有禮部擔承。薛宋案本就事關先帝,小人就怕,蘇大人明日自請,文武當前,斷然沒有不許他上奏的道理。”
她算是勉強弄明白了這些荒誕不經,可恨可笑可嘆之余也是無可奈何,以蘇凔的性子,還真是難保要挑明兒這個好時候。薛凌偏頭,看近處那些夜露還在枝葉上搖搖欲墜,大抵似她一樣的拿不定主意,在等風推。
風里是逸白試探“不如,小人想辦法讓蘇大人再緩些日子”
“怎么個緩法”
“他本有傷在身,加之春秋之時,人更易染恙,抱病之人怎能面君。”
此話有理,薛凌瞧那露水珠圓玉潤,聽得甚是心動,然逸白續道“只是拖得一時,拖不了一世,蘇大人已起了這心,姑娘還是要早些想個穩妥法子啊。”
葉子輕晃了兩晃,好像能清晰聽見露水砸在地上的聲音。她回轉頭來,笑道“好,就依你的意思辦。”